第444章
路上他同朱常溆略有几分抱怨地道:“自怀上后,她这性子便越发娇纵了起来。这不,上旬漳州送来了些荔枝,吃了还嫌不足,令我去买。可外头哪里能买的着?都叫富贵人家给买走了。”
朱常溆见他声音带笑,面色红亮,不似真生气。“南边儿的荔枝到了京师自然价高百倍,御史俸禄低微,皇姐确是为难了。”又道,“宫里头且还有些,回头我差了人给送来。”
“这怎么行!”熊廷弼收起笑,“听说宫中赏赐都是有定数的,可万不能叫旁的人因姝儿受了委屈。”
朱常溆笑道,“无妨的,不过时兴蔬果罢了。而今宫中人少,且也吃不完那许多。”
两人说笑着,便到了熊府,刚进门就听得里头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他们自然熟悉,那是朱轩姝的。另一个却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不曾听过。
熊廷弼狐疑地进去,见是一个衣着整洁的老妇人,正坐在朱轩姝的手边儿。桌上摆了一个竹篮子,上头叫蓝布盖着,他并不曾在自家见过,想来是老妇人自己带来的。当下心里就有些警惕。
身为御史,并不少人上门送礼。熊廷弼为官多年,看惯了他们的把戏,心里怀疑这老妇人是来行贿的。又怕朱轩姝不明就里,将东西给收了,便疾步上前。“殿下。”又看向老妇人,“这位……是?”
朱轩姝起身相迎,“飞白可回来了。”她拉了熊廷弼的手,“明日休沐了吧?”
“是,明日休沐。”熊廷弼不停地打量着那老妇。
妇人面色不改,坦然上前行礼。“见过御史大人。”起身后,道,“娘家姓吴,夫家乃湖广武昌府前奉国中尉朱氏。”她笑眯眯地打量着缓了表情的熊廷弼,“独子而今在翰林为庶吉士,想必熊御史见过的。”
朱常溆沉吟了一会儿,“吴氏?武昌府?”
吴氏道:“正是。独子讳华彬。”
原来是朱华彬的母亲。朱常溆袖手上前,“方才不曾认出乃朱翰林的母亲,失礼了。”
“不敢,不敢。”吴氏屈身道了万福,细看朱常溆,却觉此人英伟不凡。只是可惜了,竟是腿脚有残疾的。
朱轩姝笑道:“吴夫人这是头一回见我弟弟吧。”她颇是骄傲地望着朱常溆,“这是我的二皇弟,得父皇圣恩,祖宗庇佑,现为国本。”
竟、竟是皇太子吗?!吴氏的眼泪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当下就要跪下去,叫朱常溆一把扶住。“吴夫人,且当不得。”
还来不及寒暄什么,屋外就响起了朱华彬的声音,“娘,儿来领你回家了。”进屋一看,愣住了,旋即下跪,“不知殿下在此。”
“快些起来,无妨的。”朱常溆松开搀着吴氏的手,“朱翰林在朝中辛劳,多得诸人夸赞,这还是吴夫人教子有方。”
吴氏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便是连句客套都讲不出。
“娘!”朱华彬见母亲失态,赶忙过去搀着。“还请太子……”
朱常溆浅笑,打断了朱华彬的话。“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血脉,今日这屋中哪里有外人?”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朱轩姝的笑脸上,“皇姐说对不对?”
“可不是。”朱轩姝哪里有不给弟弟帮衬的道理,“吴夫人且站稳了,我知你近来腿脚不大灵便,先坐下再说话。”又怕男人们在,吴氏有些尴尬,便发话赶人,“我尚没和吴夫人说完话呢,飞白同弟弟,还有朱翰林上书房去。”
在熊廷弼的心里,现在怀了身子的朱轩姝是顶大的,自然应下,转身就赶着人走。
随着书房的门被关上,朱华彬激动的心情渐渐消散。他想起先前朱常溆提的一事来,正想禀报有了眉目,又碍于熊廷弼在,并不敢说。
朱常溆见他欲言又止,便笑了,“怎么了?”他看了眼熊廷弼,“自家人,慌的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熊廷弼挠了挠鼻子,“我去取茶来,殿下与朱翰林小坐片刻。”说罢也不等人拦,径自出了屋。
朱华彬这才直起了身子,“先前殿下提过想要有人去密州经营造船坊,下官已是寻得一人,只还需殿下过过眼,看成不成。”
朱常溆眼睛亮了,“此人现在何处?快快领了来见!”
作者有话要说: 睡晚了,我去闹个闹钟,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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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朱常溆从未想过自己见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该怎么去形容他呢?据说识字, 也对, 经商之人哪里能不识字,不会算。可那一口浓密的络腮胡子,把原本就不多的那点书卷气给盖过了, 显得是个莽人。
但要说这是个鲁莽之辈, 可朱华温眼中透着的精明又叫人不敢忽视。起码朱常溆就不敢小觑, 他已经叫朱华温的打量给弄得浑身不自在了。两辈子加起来, 他一直处于上位者,贵重无比, 凡是见的人都无比低头垂目, 从未有人如此大胆地直视过他。
朱华彬扯了扯发小的衣袖,轻声提醒, “怎好这般看着皇太子!”他有些忐忑地望着朱常溆, “仔细叫殿下怪罪了。”
朱华温却全然不在意,“侧视其人为傲, 直视其人为谦。正因为我将殿下放在心上, 才敢这么看人。”说罢,照旧不收敛地大剌剌得盯着朱常溆看。
朱常溆眯了眼。似乎并不是自己在挑选眼前之人,掂量着是否要将重任托付于他。而是面前的这个前在宗亲在看自己,够不够份量让他愿意投于门下效劳。
有意思。朱常溆笑了。
真真是太有意思了。
朱华温看够了,才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他咂巴了下嘴,“听华彬说,殿下想在密州建造制船坊?”
“是。”朱常溆留心观察对方的一言一行,“不知可有高见?”
朱华温挠着昨日为了见皇太子刚洗过的头, “我没去过山东,不知道。”
朱常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过山东那一带嘛,也有耳闻。”朱华温似乎并未看到朱常溆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离朝鲜近,距倭国也算不得远。假倭不比江浙沿海猖獗——到底是靠着京畿。佛郎机人也不敢太放肆。”他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忆,“算是个还安稳的地方。”
这说的却是对山东略了解些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朱华温笑嘻嘻地望着朱常溆,“听说殿下想重开密州市舶司,不知怕不怕晚上做梦时,叫祖宗入了梦好骂一顿。”
朱华彬脚一软,差点就跌坐在了地上,两眼发黑,头也晕晕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当时听了娘的话,将这个混账叫来京里真真是做错了事。只盼着殿下念在自己还有些苦劳的份上,别迁怒于他。
朱常溆本也同朱华彬一样的想法,不过却没朱华彬想得那般小气,动了对朱华温的怒。心里不高兴,也是有的。可后来,见朱华温的笑脸,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朱华温噙着笑,静静等对方给自己的答复。若是两人想法不合拍,这单生意,却是不做也罢。他心里固然感激天家,让他可以正大光明行商。可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朱常溆垂眼,“太|祖若是现还在世,必也会想着开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