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努力睁大眼睛,生恐自己看错了,更怕自己是在做梦,她傻傻地开口道:“皇上,你醒了?”
  “嗯,本来还在睡,但是身边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我看,还偷亲我,所以我就醒了,”卫君庭慢慢地说,看乐安一动不动,如在梦中的模样,他有些好笑,“说吧,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是我,”乐安下意识回答,说完这句话,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激动地双手反握回去,欣喜异常,“皇上,你真的醒了,你终于醒了,我,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抱住卫君庭的手臂呜呜咽咽,卫君庭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知道她是真的怕了,担心自己会出事。
  他抽出手臂想要抱住乐安,但是乐安沉浸在害怕悲伤的情绪之中,一时难以出来,只死死抱住,卫君庭抽不出来,只得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从后颈捋到腰际。
  他的动作太温柔,乐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被他如此安慰,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哭声停止,她头抵在他的手臂上,终于安静下来。
  半晌,她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卫君庭,卫君庭任她看,见她迟迟地不说话,他先开口:“怎么,傻了吗?”
  乐安摇头,卫君庭想要靠近她一点,刚动一下就被乐安紧张地制止了,“皇上,别动,你还有伤呢。”
  “无碍。”卫君庭淡淡地说。
  “流了那么多血,大夫都说你差点没病,又可能会醒不来,怎么可能会没事,”乐安想到这一切是自己造成了,愧疚无比,“皇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不要太自责,与你无关,这都是褚策的诡计,真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的一时疏忽,让你被他掳走,你也不会被他控制了。”卫君庭不愿看到乐安把一切拦到自己身上,出言安慰她。
  说起被人控制,乐安突然想起,刚刚她就是怕自己会再伤害他,所以才打算走掉的。现在皇上醒了,脱离了危险,她只觉得自己也重新活了过来,但是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她必须立刻出去才是。
  她迅速站了起来,后退一丈对卫君庭说道:“皇上,我不能在这里再待了,我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对你出手。”
  “不准,你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巫医,也许能找到让你恢复正常的办法。”卫君庭觉得乐安的病情尚在可控之内,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乐安再离开他的视线,他怕她会出事。
  “那要不然,皇上让人将我绑起来了吧,绑得结结实实的,我应该就没办法再做什么了。”乐安提出建议,卫君庭皱眉,乐安一看他的样子知道他不同意,她左右看看,想要自己找一条绳子来。
  腹内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她惨叫一声忍不住弯腰,她额上冒汗,体内好像有无数条虫子在撕咬啃噬她,她痛不欲生,几乎想要躺在地上打滚。
  “乐安,你怎么了?”卫君庭吓了一跳,起床下地,伤口开裂,他忍住疼痛,几步走到乐安身边,想要看她究竟怎么了。
  乐安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卫君庭焦急喊道:“来人,快来人!”
  帐篷外侍卫立刻进来,卫君庭吩咐他们去叫大夫,他自己则抱住乐安,想让她好受一些。
  大夫很快过来,乐安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此刻全身脱力,衣衫尽湿,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刘海儿沾在额头上。
  她枕在卫君庭的腿上,脸色发白,卫君庭担心地为她擦汗,大夫一搭上乐安的手,不出片刻便喜笑颜开,拱手作揖对卫君庭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位娘娘是有喜了。”
  “什么?”
  “什么?”
  卫君庭跟乐安异口同声,都被这个消息给砸蒙了。
  “回皇上,娘娘这是喜脉,已经有月余了。”那大夫重复了一遍,卫君庭脑海中不断响起一个声音:乐安有喜了!
  他心花怒放,激动地无以言表,只是将乐安抱得更紧,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乐安,你听到没,你有身孕了,我们有孩子了,”他的语气透露着异样的兴奋,初为人父的满心喜悦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向大夫再一次确认,“是真的吗?我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儿了?”
  “是,皇上,微臣不敢撒谎,娘娘的确怀有身孕了。”大夫郑重说道,这种事他不会诊错,更不会乱说。
  乐安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虽然现在那里还不可能会有什么胎动,但她知道,有一个小生命已经在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卫君庭用手环住她,手也放在了同样的位置,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感受这一个小生命。
  大夫虽然觉得此时自己最好出去将帐篷单独留给他们两个,但是他看到卫君庭的胸口的白布已经渗出了血,他上前一步道:“皇上,您的伤口正在流血,微臣需要为您重新包扎换药。”
  乐安一听,看向卫君庭的胸口,果然已经白布已经红了一片,她赶紧护着小腹起身,卫君庭紧张地嘱咐她道:“乐安,慢一点,小心。”
  乐安点头,大夫准备给卫君庭换药,卫君庭一直看着乐安,刚刚因为她有身孕的事太突然,他兴奋过度,忘记问乐安腹痛如绞的事了。
  他现在再问,大夫语塞,他只诊断出了乐安有喜,但是对于她为何会腹痛却不知。不知病因,乐安有些担心,刚刚她真的是要痛死过去了,她这么难受,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她现在还被褚策控制着,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个孩子能否保住,她真的是忧心。
  她刚想问一问大夫具体的情况,想让他再替自己诊一下脉,猛然间,腹中又开始痛,这一次比刚刚还要难受,她痛得五官都错了位。
  卫君庭又急又怒,冲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的大夫斥道:“你快点救她啊!”
  那大夫连忙靠近乐安,乐安冷汗直冒,卫君庭抱住她,她努力护着自己的肚子,抑制住想要翻滚的冲动,情急之中,他伸出手来让乐安咬,乐安实在太痛,一口咬住,半晌松开,大口大口地喘气。
  营帐内突然进来了两个人,是左善和另一个面生的和尚。乐安又惨呼一声,左善见此,眉头紧皱,赶忙对卫君庭道:“皇上,这位大师是从葫芦寺里赶来的,他能救乐安。”
  “能救乐安?快快,不要耽误,乐安现在非常难受。”
  卫君庭连忙命令道,那和尚立刻蹲下来,将乐安的衣袖往上一拉,看到她手肘内侧有一条筋络已经变红。他立马拿出一排银针,分别插在乐安的头上,手肘和腰间,同时在铜炉中点燃了一方香,他放到乐安鼻子周围,让她闻到这香。
  乐安闻了之后,眉宇间的痛苦之色稍减,又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靠在卫君庭的怀里,倦极睡去。
  第112章 095¥
  见乐安终于没那么痛了, 卫君庭松了一口气, 将她放在榻上,盖上被子, 他被亲卫伺候着穿上了衣服, 洗漱之后,吃了早膳喝了药, 恢复了一些精神体力,他才腾出空来问左善关于这个和尚的事。
  左善跪地叩头,直言自己犯了大错, 特来向皇上请罪。卫君庭严肃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听他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卫君庭之前已经知道沧州城内有另外一个皇子, 名为褚良,只不过左善现在告诉他, 那褚良其实他之前就见过,正是葫芦寺中的小和尚,心了。
  这心了是被乐安所救,藏在密道之后,而后她与自己的祖父一道将他救了出来, 扮成和尚,一直住在葫芦寺。只不过这次,褚策突然将褚良带出来,他很是吃惊,所以他派人连夜赶往葫芦寺,目的就是想向祖父问清楚, 这心了是怎么被带走的,他难道与褚策见了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和尚就是随他的下属一道回来的,他名为心明,身上还带了左文公的一封信。他打开来看,才知道原来褚策真的去找过祖父。
  他想要祖父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复国,祖父拒绝了,但是他发现了心了,要带心了走,心了不愿意,他便半夜将祖父迷晕,把心了偷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给祖父下了蛊虫,那蛊虫非常厉害,吸食血肉,可以让人肠穿肚烂而死,他发作了一次,请来的大夫诊断不出来,但是这事被寺中的心明知道了,主动要求替祖父诊治。
  这心明以前是苗疆的巫医,他行走江湖许多年,结了许多仇家,家中人都被害了,他心灰意冷,最后遇到方丈,便遁入了空门。
  他也养过蛊虫,所以只是看了一下便能确定祖父是被人下了蛊虫了,现在蛊虫开始啃咬,所以左文公才会疼痛难忍。
  不过,这种蛊虫是低等的,他花了一天做出了几枚药丸,让祖父分几次吃了下去,最后蛊虫被祖父混着鲜血吐了出来。
  虽然身体有损伤,但是发现得早,他又开了药给祖父吃,现在祖父已经快要好得差不多了。
  褚策带走了小皇子,又对他下这种毒手,祖父非常担心褚策会用这样的卑劣手法对待皇上,所以他想让心明过来荆虞城,将此事告知自己。自己派出的人到了葫芦寺,祖父正好书信一封,交给心明,让他们速速赶来,以防范未然。
  祖父已经认可了现在的皇上,也看到了他的好,知道他是一个明主,所以希望他能打赢这场战,国内无战乱,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这件事如果说出来,私藏前朝皇子的事也就暴露了,但是祖父认为,无国无家,国家的安宁才是最重要的。他在信中承认了这件大逆不道的事,他只求皇上能够只罚他一人,毕竟这人是他擅自做主救的,除了左善是被他威胁的,左氏一族的其他人根本毫不知情,他愿意一力承担,任凭处置。
  卫君庭听左善说完,又看了信,那个心了他还记得他胆怯的模样,原来他是周朝的皇子,怪不得当时会那么怕他。
  人居然还是乐安救的,她真的会隐瞒,他居然一点儿没看出来,她人一向胆小,将前朝皇子藏在密道中这么久,她难道不害怕吗?
  她还挺有本事,居然能跟左文公合谋将心了带出宫去,恐怕之前她想出宫,又提议去寺庙,就是打算去见左文公吧。这个乐安,连自己也给算计了,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皇上,微臣有罪,欺瞒天子,请你责罚于我,要杀要剐,微臣绝无怨言,只是祖父年迈,只求皇上能够放他一马,能够放左氏一马。”左善跪在地上,抬头请求道。
  卫君庭思绪纷杂,目光沉沉地看着左善,他当然很愤怒,他们肆无忌惮地欺瞒了他这么久,而且还是这等重要的事,按律几人都要处斩,更要抄家灭族。
  左善能够感受到卫君庭锐利的视线,他不说话,却威压赫赫,饶是左善经历过各种场面,此时也有些忐忑,这是关系到全族人性命的问题,他没法不紧张。
  “左善,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足足有一刻钟,卫君庭才开口说话,说出的还是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微臣知道,微臣甘愿受罚,只求皇上开恩,放过左氏一门。”左善以头抢地,不停地磕头。
  “如此大罪,岂能轻饶?”卫君庭不苟言笑,见左善还在磕头,他微微叹息,话音一转道,“但是
  你带来了心明,左文公曾经也就治国的事情上给朕出过主意,这证明了你们并不是站在褚策那一边的。”
  “皇上圣明,微臣与祖父只想为皇上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左善听出卫君庭话音的转机,立刻表明心意。
  卫君庭并无多少触动,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朝中的情况,国库并不充盈,百姓的生活亟待改善,世家阻路,朝堂之上的寒门士子不多,征收赋税粮食,会被以次充好……
  左善听明白了卫君庭的话,他也明白皇上的担忧和对世家的忌惮,左家身为太洹城的大族,土地千亩,影响力非同一般,又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皇上拿他们开刀很正常。
  他之前就嘱咐族中诸人要收敛锋芒,行事不能无所顾忌,但是他说的再多,架不住他们明面答应,暗地里花天酒地,出入前呼后拥,每每一掷千金,惹人注目。长此以往怎能不被有心之人告到皇上面前去,皇上以前便点过他一两句,也算是给了他机会,只是这次怕是无法再逃脱了。
  比起身家性命,保全家族声誉,钱财显然就没那么重要了,皇上只给了他这一条路,他如果不抓住,那么叛逆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左家将不复存在。
  他迅速做了取舍,愿意将全部的家财上缴国库,出了五服之内的族人分离出去,左氏一族剪枝去叶,只留嫡系一脉在太洹城,族中子弟皆会去通过科举考试来获得官职,为国效力,全力支持皇上的英明决策。
  为了表明心意,他更是请求皇上让他以带罪之身上战场,他势必会拼尽一己之力,将褚策生擒,任凭皇上处置。
  卫君庭沉吟片刻,便让左善起来,同意了他的请求,左善感恩戴德,同时也为自己能保住左家而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这件事,卫君庭赶紧问心明,乐安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心明告诉他,乐安是被人下了蛊虫,这种蛊虫是一对的,子母蛊,子蛊在乐安体内,而母蛊肯定是在下蛊人的手上。
  这种子母蛊养之不易,但是如果能养成一对,它们却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只须将子蛊下到目标人物的身上,养蛊人通过控住母蛊就能让目标人物迷失心智,进而可以操控他去伤害亲近的人。
  这种蛊虫的歹毒之处还在于,它以血肉为食,下蛊人达到目的之后,子蛊便会咬烂目标人物的内脏,之后后破体而出,到那时目标人物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即使是最好的大夫也回天乏术。
  卫君庭听了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没想到这个褚策这么狠毒,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他该遭受万箭穿心之痛,凌迟炮烙之刑。
  想到乐安刚刚那么痛苦,他恨不得呆她去痛,但是他更担心的是,那蛊虫是不是已经开始啃咬乐安了,到底怎么样才能将蛊虫驱除出体内,让乐安不要再受此折磨。
  心明不愧是巫医中的高手,这子母蛊如果让一般的巫医来解,他们肯定会束手无策,但是他以前是养蛊高手,对付这种子母蛊还是很有办法的。
  乐安腹中还有胎儿,驱蛊之事越早进行越好,之前他在葫芦寺为左文公驱蛊时,炼制了数枚药丸,恰好剩下两颗,他只需再添加一味药材,便可以派上用场。
  为了不伤胎儿,他只能采取更加温和的方式,他让人准备了一桶热水,水里放了他带来的草药,乐安坐在桶中,她还昏迷着,卫君庭吃了心明的药,人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他亲自上前扶住乐安,全程在一旁陪同。
  心明在乐安几处穴位上扎了银针,针上涂了一些黑色的汁液,卫君庭看不出来是什么,只知道乐安扎上银针之后,脸色明显红了,身体也开始发烫。
  泡了有半个时辰,心明在此期间,陆陆续续给乐安吃了两枚药丸,乐安浑身冒汗,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淌。
  突然乐安浑身一抖,她似乎很难受,猛然间睁开双眼,她手放在木桶边沿上,直直地想要站起来。
  “按住她,不能让她乱动。”心明赶紧说道,卫君庭闻言紧紧抓住乐安的双臂,将她向下压,乐安力气大得出奇,她极力抵抗,想要离开水里,这一刻,她谁都不认识了,目光凶狠,似乎想要择人而噬。
  心明抓住她的手,用刀子在她的手肘内侧一划,紫色的血立刻流了出来,乐安仰天大口喘气,腹中极其恶心,她咳嗽不止,最后猛然吐出一口紫色的血来,仔细看,那血中还有一条黑色的虫子在蠕动。
  心明立刻用陶罐将虫子引进去,那罐子里事先装了乐安的血,眼见那虫子进去,心明立刻盖上盖子,密封好,以防那虫子会跑出来。
  “蛊虫已经出来了。”对上卫君庭询问的眼神,心明双手合十道。
  卫君庭一颗心都放在了肚里,低下头去看乐安,却发现乐安还在昏迷,心明将乐安抱出来,放在床上。她浑身已经湿透,卫君庭想要帮她换衣服,心明退了出去,只是刚走到帐篷口就听到卫君庭一声惊呼:“乐安,乐安,你怎么了?”
  第113章 096¥
  褚策派去沧州的人回来了, 同时带回了非常有用的消息。
  荆虞城内有名的大夫都被叫到了军营里, 据说是给里面的重要人物看诊,他们去了之后只回来了一两个, 其他人都被留在了营帐中, 随时候命看病。侍卫夜里将那大夫抓了,逼问军营中的情况, 以及他们到底是给谁看病。
  那两个大夫害怕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他们去给一个大将军诊脉,他胸口被利器所伤, 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许久, 看样子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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