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怎么会跟你生分呢?只是在国外两年,习惯了什么都先说谢谢。”
  蒋安从后视镜里打量她,视线在她右耳的红宝石耳钉上定了一下,这个耳钉在车内的灯光下衬的她的脸更加清妍秀丽,他收回视线:“我从你的推特上看到你去玩了不少地方,整个欧洲大陆和美洲都被你逛遍了吧,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他拿过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深棕色盒子递过去:“你一向不喜欢吃飞机上的冷冻食品,这是刚刚在机场的蛋糕店里面买的,先垫垫肚子吧。”
  宁安颖接了过来,盒子里面装了一杯奶茶和四个蛋挞,蛋挞只剩一点余温,但是奶茶还是温热的,她拿出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奶茶,咽到肚子里时顿时感到空荡荡的胃好过了很多,她一边咬着蛋挞一边问:“国内看不到推特吧,你翻墙看的吗?”
  风从车窗里灌进来,宁安颖摸了摸手臂,关上了车窗:“你关注我的推特了?哪个号是你啊,是傅哲告诉你我的账号的?”
  “不是傅哲说的,你的账号又不难找,只要我从韦尔斯利的校讯录里面翻就是了,像你这么朴素的英文名,三分钟我就能翻到你。”蒋安察觉到宁安颖的动作,在红绿灯的时候脱下身上的外套递过去:“国内的温度比国外低一点,先披一会儿吧,本来不用这么急着通知你的,但是宁老爷子强烈要求,只能立刻喊你回来了。”
  “哥,没想到你看上去挺单薄的,原来也不瘦啊。”宁安颖穿上了外套,顿时蒋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宽大的衣服不用把手伸进袖子里都能合到前面,又问:“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蒋安的车开的并不慢,但是却很平稳,低沉的声音传来:“肺部纤维化,已经很严重了,医生建议进icu,但是宁老爷子拒绝了,不过但是近段时间挺好的,我今天去接你前还去看他了,他还吩咐我路上开车小心。”
  宁安颖沉默了一下,而后道:“那样就好。”
  “或者你到时候可以劝劝他,icu并没有这么可怕。”
  “肺部纤维化是不可逆的,如果真的很严重了,我想与其待在icu里苟延残喘,还不如有尊严的死去。”
  蒋安语气有些惊讶:“当时宁老爷子也是这样说的,姑姑他们劝不住他,但是也理解他的想法。”又温和道:“不用想那么多,未必到了那么严重的时候,而且宁爷爷年纪这么大了,就算撑不住了,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对了,到医院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也该累了,不如休息一会儿,到地方了我叫你。”
  宁安颖摇摇头,又想起蒋安看不见,便说:“不用了,我在飞机上睡过了。”她靠着头,视线想往窗外看,倒是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么跟我说说你在国外的生活?”
  “你不是有我推特吗?”
  “你半年前才申请了推特,在国外可待了快两年了,发了一些外出游玩的照片,自己的却一张都没有,我能看的出多少啊,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宁安颖低头捧着奶茶:“比在国内好。”
  这话蒋安听的有些难过,他面上却还是轻笑着说:“这话你可不能让我爸还有爷爷奶奶听见,不然该骂你了,要不是宁老爷子重病,你可能还不回来,他们可是惦记过你很多次了。”
  宁安颖也笑了起来:“不是经常有视频吗?倒是你,明明大学就在b市,常常个把月不回家,外公外婆在视频的时候都跟我说埋怨你。”她的声音轻了下去:“还有,我的意思是国外的学习氛围不错,并不是其他方面,不然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谁愿意留在外面。”
  这话说的客套了,可蒋安还是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一出国,就把我们全部忘到脑后了。”他踩下了刹车,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一路上几乎遇到的都是红灯:“爷爷奶奶惦记我怎么不亲自跟我说啊,要是他们亲自跟我说,我肯定每周都回家。”
  “军校和其他大学性质不一样,他们只是怕你太辛苦。”宁安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要而且我今天要是不回国,你下周十八岁成年礼我也是要回来的。”
  蒋安的声音轻了几分:“原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宁安颖拿着奶茶的手一紧,奶茶顺着吸管溢出来,沾的她满手都是,她连忙打开车上的小冰箱把它放进去,然后拿了瓶矿泉水倒了一些水在纸巾上擦手,不然等一下手该黏黏的了。她踢了一下驾驶座的椅子:“我至于到了记忆力退化的程度吗?”
  蒋安显然也发现了她刚刚倒了奶茶,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我不对,向你赔罪,你说什么都可以。”
  宁安颖心中叮的一下,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
  蒋安虽然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却是听得出她语气里面的雀跃,心情也明亮了几分,斩钉截铁的说道:“真的。”
  宁安颖嘴角扬了扬又放下去:“我的要求很容易的,你十八岁成年礼,用丁璇设计的礼服!”
  蒋安反而开始犹豫了:“丁璇的设计风格,是不是太张扬了?”
  宁安颖干咳了一声:“没办法,我之前惹她生气了,她说,我要是能劝说你用她设计的礼服过成年礼,就原谅我,她说你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态度很坚决。可是她向我保证,你要是答应的话,她绝对不出格。”说罢往前靠了靠问道:“哥,你答不答应?”
  蒋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想到安颖出国一趟活泼了很多,而且这种亲近让他很受用,想了想道:“反正你跟我一起穿,我答应也没什么。”
  宁安颖呆了一下:“我跟你一起穿?”
  蒋安按了左转向灯,打着方向盘说道:“当然了,我们要是再一起的话,哪次宴会不是一起出席的。”
  宁安颖靠回了椅子上:“我们三年没有在一起过生日了,我还以为不用了呢?”
  三年了,的确是很久了,但又像是在昨天一样,他的那些任性,两人的那些生份,统统在时间的见证下留下了痕迹,可能是军校带来的磨练,蒋安眉眼间沉稳了很多,宁安颖在外求学,开阔了视野和心胸,也不至于还生两年前的那场闷气。蒋安的声音像是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微微的沙哑:“怎么不用?必须这样才行。”
  宁安颖想着必须到丁璇面前耳提面命设计的礼服不能太过分了,又想了想以前她跟蒋安形影不离的样子,颇有些感慨:“那好吧。”
  两人明明快两年没见面了,跟小的时候的感情比生疏了不少,但是相比两年前分开时候的样子,已经让蒋安满意了,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然也不觉得时间难过。
  到了医院,宁安颖在蒋安下车的时候把外套还给他:“你穿上吧,我已经不冷了。”
  蒋安站在宁安颖面前低头看着她,并没有去接,而是伸手想要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理顺,宁安颖不适应的后退了两步,蒋安顿了下,顺势收回了手。
  宁安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过来:“对不起,哥,你知道我读的女校嘛!还真有点不习惯,我头发乱了吗?”她把蒋安的外套塞到他手上,用手理着头发,然后歪头问:“好了吗?”
  韦尔斯利是女子学校,连导师都是女的,虽然宁安颖偶尔会参加和麻省理工还有哈弗大学的联谊会,但是她上大学太早了,国外对未成年人的保护非常严格,特别是名校的学生都非常爱护羽毛,不会在这上面给自己找不愉快。于是宁安颖男性朋友是有的,但都是学习上面交流的多,加上亚洲人看去本就显得减龄,目前还没有人对她表示过好感,跟在国内时的行情根本就不能比。
  虽说这些很正常,但是宁安颖看着艾丽丝身边的追求者一大堆,目前的男朋友也交往了大半年,两人甜蜜恩爱异常,实在让她这个单身狗吃了不少狗粮。每当她抗议辣眼睛的时候,艾丽丝就会说‘亲爱的,不要嫉妒我,等你满十八岁,一大堆英俊帅气的人等着你的垂青,但是宁安颖只当她的话是安慰。
  “我们两以前勾肩搭背的,你去国外两年就不习惯了?”蒋安把外套挂在手臂上问道。
  宁安颖笑着说:“那怎么一样,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医院里晚上也挺冷的,不如把外套披上吧,到时候感冒就不好了。”
  宁安颖摇了摇头:“不用了,等下上去不好看。”
  蒋安知道,宁安颖是怕宁家人看到她披着他的外套觉得不严肃,他的手举到一半可能是想摸摸她的脸安慰她,或者是拍拍她的头,但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我们上去吧。”
  现在不到晚上八点,两人上去的时候不管是宁兴杰还是蒋沁都站在病房外面,甚至宁珈和跟宁诩和都在,龙凤胎偎依在蒋沁身边,也是看着病房的方向,站了十几个人的走廊上悄无声息,这情况一看就不对劲,蒋安和宁安颖面面相觑,小跑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宁珈和首先看到两人,拉了拉蒋沁的袖子抬头说了声什么,蒋沁也转头看过来,她疲惫的对宁安颖说了一句:“回来了?刚刚老爷子还问起你呢?”
  蒋安问道:“下午的时候还不是好好的吗?”
  蒋沁按着太阳穴:“老爷子不愿意进icu,病又这样严重,本来就说不准。”
  从他们这里是能够看到病房里抢救的情形的,医生和护士围着病床,正在给宁老爷子吸氧,大约十分钟后,医生走了出来,对着几人说道:“老爷子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有什么心愿,最好尽快让他达成。”又隐晦的表达了不用进icu割开气管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因为那真的痛苦万分。
  宁杰兴想了想,转身派人去疗养院里接宁老夫人,大约十五分钟,宁老爷子悠悠转醒,大家都想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护士开门出来了,问道:“请问宁安颖小姐回来了吗?”
  蒋沁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宁安颖,吩咐道:“进去吧,老爷子念叨了你一整天了。”
  宁珈和小声的喊了一声姐姐,宁安颖摸了摸她的头,走进了宁老爷子的病房,病房的隔音非常好,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不过一会儿,病房里面待着的医生护士都鱼贯而出。
  不用他们,医生就主动交待了:“宁老爷子说有事情要单独跟宁小姐说。”
  蒋安连同两个双胞胎还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但是宁杰兴和蒋沁内心的怪异怎么都掩盖不住了,他们虽然把宁安颖的身世瞒的好好的,可是宁老爷子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是什么,让他连亲儿子、亲孙子还有亲孙女都不见,一定要见一个收养来的孩子,数次下了病危通知单还一直惦记着。
  病房里,宁安颖在离宁老爷子一米之外直直的站着,不言不语。
  宁老爷子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他真的很老了,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威严,也比她两年前去美国见的最后一次瘦了很多,双眼浑浊的几乎看不清东西,但还是使劲睁大了眼睛,对着宁安颖的方向嘶哑的说了一句:“你走近一点。”
  宁安颖走到了床边看着他,上辈子她曾经怨恨过他无视宁老夫人对她的折磨,这辈子她无视他的一举一动,可是当她亲眼看到这几乎弥留的一幕时,还是忍不住鼻腔有些发酸,眼睛有些发红。
  “爷爷。”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宁老爷子还是听见了,难得的,两年来一直被病痛折磨的而显得有些木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欣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嘴角努力想要扯出一个微笑来:“虽然这几年我一直亏欠于你,但是你已经成长的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只是可惜,看不到你成年的那一天了。”
  “我离满十八岁只有五个月,怎么会看不到呢?”宁安颖道。
  宁老爷子喘了口气,艰难的说道:“我之前见过律师,我在b市和l省的两幢房子,还有我名下三分之二的财产,会在你成年后交到你的手上。b市的房子你可以公开这是我留给你的,但是l省的和那三分之二的财产,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像是在吩咐后世一样,想要为宁安颖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好像宁安颖是他最疼爱的后辈一样。
  宁安颖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她弯下了腰,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我除了被收养,跟宁家还是你还有什么关系,值得你最后费这个心思。”
  宁老爷子瞳孔放大,愕然的看着她,问:“你都知道了?”
  第53章
  宁安颖走出病房的时候,仍旧呆呆木木的,她的视线从外面站着的人身上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却好像谁也没看清,只是对守在门口的医生护士沙哑道:“你们进去吧!”
  谁知道刚刚被接过来没多久的宁老夫人疯妇一样冲上来一把抓住宁安颖,她牙齿咬的吱嘎作响,双眼瞪得大大的,几乎要鼓出眼眶,里面还带着红血丝,显得异常可恐,那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她,声音粗粒而沙哑:“他对你说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宁老夫人在疗养院里待了那么多年,又吃了数不清的药,要知道平定精神的药大部分是有副作用的,这样下来,身体怎么会好,看上去弥留的宁老爷子好一点,至少不是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是她下手的力气却不小,在疗养院里即使定期修剪指甲,但还是死死钉进宁安颖的肉里,她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上面,宁安颖面无表情的想要推开她,一时还挣脱不开。
  所有人都不明白刚刚还算平静的宁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激动,宁杰兴想要去扶他妈,蒋安脸色大变的看着宁老夫人枯瘦如柴的双手与按在宁安颖的手臂上,眼神凌厉起来,上前一个使劲很容易就把她的手掰开了,还没等宁杰兴因为他的举动说什么,便先把宁安颖护到身后,对着周围的医生护士们厉声道:“这里有人发病了看不出来吗?你们干什么吃的!”
  蒋安拉起宁安颖的袖子检查她手臂的情况,就算有外套,还是钉出了两个血印子,在纤细白嫩的双手上显得非常吓人。宁杰兴和蒋沁一左一右的扶着宁老夫人,低声劝说着什么,宁珈和跟宁诩和无措的看着几人,场面一时非常混乱。这时,病房的门又打开了,进去又出来的医生看着外面的情况满头大汗,心想自己刚刚还说什么要里面躺着的老爷子有什么心愿能尽快完成,没想到这一看上去昌盛的一大家子也是一团乱麻,说不定最后能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就不错,还说什么心愿?他苦着脸说道:“老爷子请宁老夫人进去。”
  宁老爷子几乎一动都不能动的躺在床上,宁老夫人又有精神疾病,而且她多年前就与宁老爷子又不剩什么夫妻感情,宁杰兴真怕他妈犯起病来把他爸给掐死了。于是一手托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宁老夫人,一边说道:“我跟我妈一起进去。”
  宁杰兴军衔在这里摆着,一身气势惊人,医生也不敢拦,而且他们也怕宁老夫人孤身一人进去闹出什么事情来。老爷子好好的去世他们没责任,要是非正常死亡,估计整个医院都不得安生。
  宁杰兴和宁老夫人进去的时候,宁老爷子还算平静,他目光平淡的看过来,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而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对着宁杰兴说道:“你出去,让我跟你母亲说两句话。”
  宁杰兴眼眶有些泛红,他颤抖着嘴唇道:“爸,让我留在这里吧!妈她精神不好。”他从小在宁老爷子的教导下长大,最初的一言一行就是像他学习。虽说这二十多年常年驻守s军区,但是对父亲的感情就跟全天下的儿子是一样的。父亲是儿子心中伟岸的山,而如今,这山就要倒了。
  宁老爷子知道宁杰兴是担心他,沉默了良久,才道:“要真的说起来,四十年前我就该死了,你妈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就当我把这条命赔给她了。”
  宁老夫人这时却是冷静了下来,她狞笑着看着宁老爷子,又突然变脸,温和的理了理衣服坐到了病床边上的凳子上,笑嘻嘻的说道:“你想的美,我要是弄死你,还得给你陪葬,我可是好好好的活着的,我就等着你咽气,骨头烧成灰的那一天。”
  两人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一样互相抨击,宁杰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事实上,再恶毒,再严重的话,他都听自己的母亲说过,可以说,宁家除了他和龙凤胎,无论是宁老爷子、蒋沁、亦或者是宁安颖,都被她说过诛心的话,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能够听的面不改色了。
  可是现在老爷子快不行了啊,他妈还这样,宁杰兴真怀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派人去将她从疗养院里面接出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宁老爷子又说了一遍:“杰兴,你出去。”
  宁杰兴出去了,却因为不放心,又偷偷的转回来,站在病房里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是一辈子的军人,不至于干这点事都会被两个老人发现。
  躺在病床上的宁老爷子转头看着望着他笑的宁老夫人,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眼里异彩连连。他闭上了眼睛,疲惫的喊了一声宁老夫人的名字:“梦雯,我刚刚对安颖说,她是我战友的后人。”
  梁梦雯的精神一时有些恍惚,太多年,太多年没人喊过她的名字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五十年前,英俊帅朗的军官,穿着那个时期特有的美式军服,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挥舞着马鞭遥遥的向她跑来,大喊着梦雯。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可是最后留给她的,只剩下弥漫到她眼底的血色和肚子里面的骨血。
  宁老夫人惊叫了一声,回过了神,她奇异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宁老爷子,站了起来坐到了他的床沿,几乎整个人趴到他的胸前,一点也不顾及这会不会让他喘不过气来,她幽幽的说道:“宁安颖好歹也是你的亲孙女了,你也舍得?他们都说我心狠,谁又知道,心最狠的却是你呢?”
  宁老爷子脸上依旧平平静静的,宁老夫人失望的直起身体,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这样都忍得住。”
  宁老爷子看着她,还能想起几十年前两人初见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怜惜她跟自己结发妻子相似的命运,都被敌军俘虏折磨,只可惜他妻子没能活下来。对着救下来的女子,便下意识的关照,时不时的去看她,谁知道最后两人会在一张床上醒来。他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那个躲在床边衣不蔽体尖叫的女人和床上的痕迹骗不了人。
  但是他当年不知道,女人心硬起来连男人都害怕,即使她的外表再柔弱,内心也能寒冰似铁,她一点都不顾及自己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成功便成仁的想要给他一个身份,于是在她数次自杀又告诉他怀孕之后,两人终于结了婚。
  宁杰兴七月早产他也没有怀疑过,那时候医学远远没有现在发达,又缺少营养,不用说早产了,十个婴儿生出来活了七个就能说一句不容易了,而且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在外驻守,回来的时候孩子都会喊人了,更加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宁老爷子几乎又喘不上气来:“我死了之后,你不用再害怕有人会怀疑杰兴不是我的孩子了。”
  这一声惊雷几乎将宁老夫人震在原地,她的瞳孔几乎溃散开来,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阵白光,要不要手撑在床沿,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你居然知道?”宁老夫人愣愣的瘫坐在椅子上,她一直怕别人知道宁安颖和宁老爷子的血缘关系,继而知道宁杰兴的身世,因此对宁安颖一直十分恶劣,还设法让她成了养女,却不想他什么都知道。而这一句话,也将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宁杰兴震的脑子一片空白。
  宁老爷子没有看她,视线瞥过了宁杰兴露在他视线内衣服的一角,刚刚宁杰兴因为怕他妈做出什么事来而上前了两步。即使他现在退回去了,可是还是被宁老爷子发现了,可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的转过了头,他的话说的很困难,却很清晰:“你真的觉得,当年我真的什么都察觉不到吗?只是你这样一个女人,受了那么多苦,拼命的想拉一根救命稻草要活下去,寻死也是为了肚子里的杰兴有一个身份。我只是想,我的妻子当年被敌军俘虏的时候,要是有人能拉她一把,也不会那样凄惨的死去,哪怕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的好好的,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宁老夫人的眼泪流了下来:“就像是当年你拉我一把一样。”她现在好像从未有现在这样清醒过。
  宁老爷子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我很感谢后来那场浩劫你为我做的事情,很多跟我一样的人都被清算了,是你站到了我的面前,替我‘顶罪’,我知道你那时候觉得对不起我,想要报恩,却被他们折磨的精神失常。我知道,你有勇气,但是并不是恶毒的人,你只是见我把安颖接回来,害怕杰兴的身世被发现,所以你当时跟我说,杰兴和蒋沁没有孩子,让他们领养她,我也没有反对。”
  宁老夫人用手捂着面呜呜的哭泣起来:“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老爷子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是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来了,他将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沫咽下去,继续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害怕,是我对不住你,我说过会照顾你,却没有做到。”
  宁老夫人扑到他的床边,嚎啕一声:“不,都是我的错。”
  宁老爷子转过了头不看她,手却摸着她花白的头发:“等我死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了,杰兴是我唯一的孩子,珈和诩和是我的孙子孙女,你可以对外公开安颖是宁家收养的孩子。”
  宁老夫人呜呜的不说话,却没有反驳他的话。宁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又带着无尽的后悔,她梁梦雯当年被敌军俘虏,可是并没有遭受什么折磨,她是真心与敌军的军官相爱。后来那一支潜伏大陆的敌军溃败,她被救回来后又费尽心机的为肚子里的孩子找一条出路。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宁安颖十岁那年为了她舅妈大闹宁家,他那晚才从梁梦雯惶恐不安的睡梦中听到了只言片语,渐渐的调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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