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费滢滢被带到警局讯问的时候,始终强调是许多本人找到的她, 要求她去替考。她将当时跟许多会面时间、地点以及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许多本人对此百口莫辩。
她仔细回忆了费滢滢所说的时间。那天, 是屠颖约她去那家新开的港式茶餐厅复习功课。
许多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是啊,他们已经计划好诬陷她找人替考,怎么可能不完善好所有细节。包括所谓的三千块钱酬劳, 也是个相当有趣的数字。这笔钱没有大到非得去银行取钱,又不至于少得让人怀疑酬劳怎么才这样一点。
盛乐、屠颖以及李萌萌对于替考一事都表现出茫然的神色。李萌萌强调了自己中午睡不着,一早就离开了寝室, 后来也没有回去,所以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女生寝室走廊不可能有监控,防止侵犯了女孩子们的隐私。
李萌萌表情非常的无辜:“我是跟屠颖一块儿走的。走之前,我们也去寝室准备喊许多一起。可是挂锁已经锁上了,我们就以为许多已经自己先去实验室了。等我们进实验室核验身份的时候,果然看到她坐在里面。至于为什么没能认出来不是许多。因为我们压根都没有往那方面想啊,而且要考试,也不好过去跟她说话吧。”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不了了之。你知道凶手是谁又怎样?凡事都讲一个证据。
许多在出派出所门的时候,听到一位中年女民警正在跟人议论:“这要是真是这小姑娘被人害了,她也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讨厌她,针对她,先从自己身上好好找找原因吧。”
那一瞬间,许多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是啊,你在公交车上遭遇咸猪手,是你长的不像正经人,穿得不检点。你在街上遭抢劫,是你做人不低调,非得显摆阔佬。砍手党砍了你的手,当然是你活该,被抢劫了还不乖乖把包送上。
就跟日剧《问题餐厅》里那个被人嘲笑的绿茶女说的那样:遇到痴汉也没办法,谁让我穿的是短裙呢?拒绝不喜欢的男人一起吃饭的邀请,会被认为是自以为是的女人,这可不行。就算被性骚扰了,也可能是对方需要温暖,所以就原谅他吧,反正他也没有恶意,所以我不应该太较劲接受事实才是正确答案。
心理学上有个理论叫公正世界假设,它有另外一个说法叫做公正世界谬误。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会给他带来公正的结果;他做好事就有好报,做坏事就有坏报。换言之,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换言之,就是把事情的结果,归因于更高的道德层面上的公平。
遭遇不幸的人,必然是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只要我不是那样的人,不做那样的事情,那么我就不会遭遇这种不幸。
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你没过错,怎么会被人针对,被人陷害,遭遇那样的不幸呢。一个正常的高中生,又怎么可能遭惹到这么多是非呢。事情都发生在你身上,那么必定是你自己有问题。
日军侵华的慰。安。妇们,谁让你们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呢。
许多在多年以后为了创作反应校园暴力问题的剧本,曾经采访过很多受害者。这些受害者绝大多数都在被欺凌的时候保持沉默,追问他们原因,几乎都集中在师长职责的缺失上。老师会皱着眉头问他们,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就你老是被针对呢。家长则是训斥,你不跟他们混在一起,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矛盾总是由双方产生的,要是你不惹上去,麻烦怎么会追着你跑。
而那些当年的霸凌者也未必对被欺负对象有多强烈的恨意,除了极少数故意针对外,大部分人是出于一种起哄架秧子的心态。这个人被欺负了,肯定是他做了得罪人的事情,活该!大家都欺负他,嗯,我要是没反应,岂不是不合群,那么顺便踩两脚吧。这事儿又不是我发起的,我有什么过错啊。
这样的不断强化与心理认同,使得霸凌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现象。甚至有被欺负者自己也转化为欺负人的身份,多年媳妇熬成婆,愈发变本加厉。
多年以后的许多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件事,甚至可以理性地做出各种分析。可在当时,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女警察的那一句听上去是那么冷静理智客观睿智的评论,她还是有种崩溃的感觉。
许多是低着头走出派出所的。在门口碰见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的陈曦时,她哭着请求对方带她走,她一秒钟都不想再留下这个鬼地方。
她被人陷害被人污蔑,她寻求法律的帮助,结果却被法律的代言人警察这样讽刺。陈曦坚持要那位女警跟许多道歉,最后闹得派出所所长不得不出面亲自道歉。可这些并不能让许多感觉好受一点。因为许多清楚那位出口伤人的女民警并不认为她自己有任何过错,她甚至相当委屈地说了一句“我都道歉了,你这个小姑娘还想怎样啊?”
这种道歉真的比不道歉还恶心。
陈曦愤怒地瞪了那个女警察一眼,搂着女友的肩膀走了。他们还没走出派出所门口呢,就听到那位委屈不已的女警察嘀咕了一句:“还上着学呢,就这么找对象,能正经到哪儿去。”
所长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熊老师离开的比许多更晚,他一直被反复询问,甚至他是怎么一眼分辨出许多跟费滢滢的,这个过程也被询问了无数遍。熊老师隐隐察觉到,警察在怀疑他是为了帮自己的学生洗刷替考嫌疑,故意这么说的。
他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民警都要下班了。他看见一个女民警骑上一辆电瓶车,车子没跑两步,就摔倒了。她人还撞上了派出所门口的台阶,嘴巴肿了起来,磕掉了两颗牙,一口血唾沫。
后来替考这件事不了了之。最普遍流行的版本是许多找了人替考。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她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临时反悔,坑了那个替考的人。
所谓百口莫辩,就是这样。
如果说屠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像方淼致敬,报复许多。那么其实屠颖的目的达到了。她在一段时间里都处于一种恐慌状态,也就是无罪自辩。她时刻都想着要怎样证明自己没有罪过。不是别人拿证据证明她有罪,而是她得证明自己无罪。
这要如何证明?谁能够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时间证人?关系亲密的人证词可靠性还要打折扣。
许多有种被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盯着的恐慌感。这让她出了警察局大门以后就开始不停地呕吐。她甚至想过要去找出那瓶矿泉水,她怀疑矿泉水里被下了药。可是他们完全可以将矿泉水倒进水池,将瓶子冲洗干净丢掉。因为天热,不少人拿矿泉水瓶装着水贴身放着降温,他们的行为并不会造成任何人的注意,也不会引起什么惊奇。
强烈的不甘心冲击着她的心,可她却无能为力。这世上有太多的案子破不了,这世上有太多的谜题解不开。她只能自我安慰,起码她明确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几个人对自己充满了恶意,她要小心,要远离。
许多没有回家去住。她不想面对姐姐跟弟弟担忧的面庞,这会让她产生一种负罪感。因为她的事情令他们难过,所以这是她的过错。
陈曦将小黑黑跟虎虎大人都从家里搬到了新盖的房子里。有小猫小狗陪伴着她,她埋头准备出国留学申请的各种材料。这种暂时的脱离现实的感觉,让她渐渐安心下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已经厌烦了跟那些人有瓜葛。
第528章 恨铁不成钢
江冠南非常不习惯没有小黑黑给他撸毛。在汪星人跟喵星人挪窝的当天, 他就摸上门来了。鉴于虎虎大人的铜爪利齿,他宁可蹲着给小黑黑梳毛。呜呜呜,这小妞已经长成了六十斤重的大骨架。好怀念可以抱着它在怀里撸毛的时光啊。
江小爷一面用梳子给小黑黑梳着毛,一面看着许多唉声叹气:“哎, 你怎么就这么弱呢。我也不过一会儿没盯着看, 你就又被人欺负了去。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参加生物竞赛呢。起码有我看着, 谁敢欺负你试试?!开玩笑!”
许多哭笑不得:“你参加生物竞赛干什么?难不成你以后还要往仿真机器人方向发展?”
江冠南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我要做个机器人, 肤白貌美, 关键是温柔,还要幽默风趣能陪我聊天陪我玩, 会做饭给我吃。最最关键的是, 要赞美我夸奖我认同我崇拜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
许多翻了个白眼, 认真道:“那你还是做个机器人当女朋友吧。听说个那个经典笑话没有,找男友,有房有车高帅富, 酷帅有型还要有安全感, 搜索出来的结果是奥特曼在银行下象棋。”
江小爷瞪他:“你这种人,永远都会给人泼凉水,最没意思了。哼!我肯定能……做出这样的机器人的。”
许多哈哈大笑。
江冠南蹲在地上抬眼看她:“你就这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那些王八犊子, 你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许多,你怎么一点儿血性都没有了呢!”
她摊手,往廊下的躺椅上一靠, 懒洋洋地看着葡萄架。这葡萄是春天才栽下的,还不到挂果的年份,只有大片绿色的荫凉。她的声音听着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实证。只能说现世报吧,跳得最厉害的盛乐不是把他一只爪子都搭上去了嚒。”
江冠南龇牙咧嘴:“他活该!这么不要脸。一个大老爷儿们用这种鬼蜮伎俩来对付……算了,你也勉强算个小姑娘吧。”
许多瞪她,姐就是小姑娘!正儿八经的十七岁的如花年华。再质疑姐是老黄瓜刷漆装嫩,姐揍不死你!
江冠南立刻跳到小黑黑的身后,企图用半米高半米长的狗姑娘来遮挡住他的体型。他自觉有了屏障,还相当色厉内荏地喊:“说的就是你,窝里横,就会欺负我这种善良有爱心的人。一出去,就怂了。”
他瞄了瞄许多手里的资料,算了,这么蠢,要不他也出个国去算了。这人实在太怂了,在自家门前都能被人欺负得一个屁都不敢放,等到了外面,还不得怂成什么样儿呢。哼!一点儿血性都没有,看着小爷他就糟心。
换谁欺负他试试,小爷绝对报复的那个不长眼的人后悔投胎为人。
许多瘫倒回躺椅,自暴自弃道:“是啊,我就是个怂货。”
江小爷原本还说的痛快呢,一听这话,吓得手上的狗毛梳子都掉了。他先是看着许多,然后朝房子里正在给他们煮香芋紫薯饮的陈曦喊:“姓陈的,你快出来!带上温度计,多多中暑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陈曦被吓得不轻,赶紧奔出来看。他就看到他家多多手上拿着扫院子用的扫帚追着江冠南跑了。陈曦赶紧过去,将自家愤怒的小女友抱回屋檐的廊下,心疼道:“你哪儿能这么在大太阳底下跑呢,晒得你皮肤疼吧。”
江冠南泪汪汪地躲在走廊的另一头,愤恨不已:“明明是她打得我疼。”
陈曦毫无原则可言地,不问青红皂白,立刻站在自己人这边:“那肯定是你欠揍。”
许多得意地往他怀里一靠,朝江冠南丢了个嘲笑的眼神。
江小爷嫌恶地撇撇嘴,哼!不要脸。小黑黑还没成年呢!这两个没有下限的家伙。不行,他要带小黑黑去看儿童教育片去,否则小黑黑耳濡目染的,肯定会被带坏的。
正气凛然的江小爷就带着小黑黑去看《101忠犬》去了。当然,他是用一根雪糕将小黑黑给引进家门的,为此还被许多又揍了。理由是,不许给小黑黑吃冷饮。
虎虎大人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尾巴一甩,也跟着去屋子里头了。许多靠在躺椅上发呆,陈曦蹲在她旁边给她喂香芋紫薯饮。她突然烦躁起来,抓着陈曦的手就咬了一口,恨恨道:“我现在想吃了你!”
陈曦笑了:“现在不好吃,等晚上笑的洗刷干净了,再请女王大人享用。”
许多沮丧地往他怀里扎。陈曦赶紧放下手里的碗,扶好闹脾气的小女友,安慰道:“多宝儿,没事的,你已经非常棒了。”
她不服气,嘟嘴道:“人家本来能更棒的。”
陈曦笑着亲她的手,还相当不要脸地舔了舔她的手指,笑容暧昧:“我知道你有多棒就好了啊。”
许多曲起指关节,谈他的额头,嗔道:“跪安吧,哀家要就寝了。”
陈曦起身,弯腰在她额上亲了亲:“好的,请我家娘娘安寝,小的去给您准备午饭。”
许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院子门响,然后是陈曦的声音:“小声点儿,多多正睡觉呢。”
她慢慢睁开了眼,看到宁宁正跟陆秋蹑手蹑脚地往大门走。她疑惑道:“你俩怎么来了?大热的天儿。”
陆秋吓得立刻僵直了身体,求助地看着许宁。
她家弟弟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大姐要参加全国护理技能大赛,这个礼拜起脱岗培训。她不回家,我待在家里没意思,就想过来看看小黑黑。”
陆秋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好久没有看到小黑黑了。”
许多好想扶额,小姑娘啊。姐姐没记错的话,你还为了小黑黑吃过飞醋,偷偷哭了呢。
许宁说完了第一句话就轻松了下来,笑眯眯道:“反正家里没人,又没有这边畅快,我就过来了呗。陈大哥,你管我饭,管我地方住不?”
陈曦笑了:“怎么不管。你跟你大姐的房间都有,就在二楼,一会儿你自己看。”
陆秋小心翼翼地看许多,憋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多多姐,那个,你是怎么减肥的啊?”
许宁在后面戳了戳她的肩膀,这姑娘实在太不会给人聊天了。
陆秋委屈,男生懂什么啊。要知道,对女孩子来说,“你怎么又瘦了”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赞美。可惜的是,为什么人家一入夏就苦夏,反倒是她竟然还长了两斤。
许多笑了,挥手让许宁跟着陈曦进去放行李,招呼陆秋到自己身边来。她摸了摸陆秋的头,看着她圆嘟嘟的小脸蛋,特别想伸手捏一捏。她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柔声问陆秋:“最近学习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压力?”
陆秋沮丧地垂下了小脑袋,愁眉苦脸道:“数学好难啊,我就是搞不懂啊。”
许多叹了口气,安慰道:“别害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看席慕蓉、三毛他们,都不喜欢数学。钱钟书、朱自清、吴晗、臧克家,当年他们考大学时,数学都是零分。就算真学不好数学,也不用有负罪感。我记得席慕蓉有篇散文《几何惊梦》,你的情况还比席慕蓉好很多呢。你看,席慕蓉也是大家了啊。所以,秋秋,别害怕,通往成功的路其实有很多条,一条不通,可以走另一条。坚持到底的前提是选对了方向。你要想想,你擅长什么,你将来又想做什么。”
陆秋偷偷看了许多一眼,又垂下了毛茸茸的脑袋。
许多笑了:“许宁又给你加担子了吧?别怕,回头姐姐说他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成功从来都不是一种范本。不然这个世界岂不是单一色调,绝对不会这样多姿多彩。”
陆秋扭捏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表示,她也想有跟许宁一样的人生。
许多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秋秋,听姐姐一句话,你首先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才会拥有美好的人生。算了,你先放松放松,不要给自己那么重的负担。你相信我,比起高分,其实爱你的人更加希望你过得快乐。”
陆秋哭丧着脸:“可是我看到成绩单就开心不起来啊。”
许多被逗乐了,敦敦善诱:“那你就去画画啊!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呢。你是为自己而活的,永远都不要忘了这一点啊。”
纠结不已的小姑娘犹犹豫豫地进屋子去了。
陈曦出来,端了杯酸梅汤递给她,笑道:“许主任很会做思想工作啊。”
许多叹了口气,自嘲道:“这些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不如说我是用来自我安慰的。条条大道通罗马,本来我的竞赛机会也是运气好才得来的。好歹我现在还是省一,高考能加二十分的那种,比起很多人,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陈曦揉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笑道:“我家多多是最棒的,一定会非常好的。”
许多继续自言自语一般:“我相信人一生的福祉与灾祸都是有限的,年轻的时候多吃点儿亏也没什么,人家都说先苦后甜啊。再说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苦的。我有家庭,有姐姐弟弟,有你,有朋友,有学业也有事业。我还有铺子跟房子呢,比起百分之九九以上的人,我都幸福得要冒泡泡了。”
陈曦看她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他家多多,原本可以更好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多捉着他的手,细细地摩挲,轻声道:“我也不会当包子,白被人欺负。但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就像那句话说的,社会会教会他们做人的。”
陈曦反手搂住她,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陷进去的。这事儿,咱们暂且掀过去。后面再慢慢说。”
吃过午饭以后,许宁跟陆秋还想在家里陪着许多,被江冠南开口赶人了:“去吧去吧,许宁你去上你的托福班,陆秋呢,赶紧去上补习课。你俩跑来跑去能帮什么忙啊!这就看小爷我的吧,小爷我作为正义的化身,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哎哟,你们说,我要不要再给那个盛乐弄点儿痒痒粉啊。”
陆秋懵懵懂懂:“什么痒痒粉?”
许多立刻拍江冠南的爪子。死开去,个死孩子,在人家小姑娘面前提一句往人难得内裤上弄石棉纤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