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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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赊美人心
作者:月下金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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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祈馨王朝,泰始十一年。
昔日位高权重,风光无两的内阁首辅大学士檀承济,一夜之间被抄没家产,废黜入狱,家中弟兄女眷幼龄弱质受其罪拖累被迫流放,一路上长途跋涉,条件困苦,又遭衙役折磨虐待,加之山贼猖狂,致使十数人伤卒道途,客死他乡。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楔子短小也不要忘记撒花哦
第二章
寒冷的冬日,陈旧的街道,血色染红了鞭子,鲜血沁了出来,皮开肉绽,对方用手牢牢将她的鞭尾拽住,瞪着她,发黑发亮的眸子里充满着屈辱与愤怒。
仿佛在告诉她,待有一日,若我翻身,今日之辱,定当百倍奉还!
……
檀婉清被雨水的凉意惊醒,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最近不知为什么,时不时的梦到,她用手摸了摸后背刺感强烈的鞭伤,心下暗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也落到那般凄惨境地了吧。
秋雨瑟缩,没什么取暖之物,只能紧紧蜷缩身体,有些狼狈的靠在潮湿的树皮上,目光顺着风雨摇摆的树枝,落在外面那一片如幕布,无边无际,朦朦胧胧的雨水中,静静的发起呆来。
内阁首辅,文官中的翘楚!就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
他还有个身份,是先王临终前托以辅佐幼君的三大顾命大臣之首。
不仅教导年幼君王,朝中大政一朝揽,权势更在当朝皇帝之上,甚至可决定皇帝的废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足道以,何等的风光!
可别人不知,檀婉清却清楚。
自古以来,顾命大臣多悲剧。
这种风光如薄冰上行走,稍不注意,就要万劫不复。
这几年她无不提心吊胆,为此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殚精竭虑,但最后,还是落得如此凄凉的结局。
不是没想过跑路,种种都设想过,却难以施行,可笑的是,父亲订下的亲事,竟然同样是顾命大臣郑原之子,这大概就是她的命运吧。
想到郑原之子已随父斩首,与他相比,她还能活下来,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内心的埋怨一淡,檀婉清便索性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了。
什么都不去想,只抱着膝盖,有些浑浑噩噩的望着外面风雨。
“小,小姐……”身上胡乱盖着一件湿衣,一直处于昏迷的瑞珠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穿着囚衣,正歪倚着树坐着的自家小姐,当即不顾身上的伤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声音发颤的凑到她身边,四下查看着,待发现四周竟不见了那些衙役和山贼,只剩她们两人时,脸上又茫然无措:“我们,他们,人呢……”
“瑞珠,我们骗过那些人,逃出来了!”檀婉清坐起来,拉着瑞珠的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此时虽处边城荒野,穷乡僻壤,可是放眼望去,竟也觉得山美,石也美,雨烟朦胧也美极,一旦自由了,这天大地大,竟是无不顺眼。
“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瑞珠自言自语重复了两遍,仿佛心中大石落下,接着眼圈一红,眼泪扑扑落下。
小姐终于逃出来了,没有人比她知道,小姐在檀家有多努力,檀家那些少爷小姐绑在一起,都不如小姐一个人冰雪聪明。
宫里抄家旨意来的突然,什么都来不及打点,出口就被侍卫封锁,女眷被卸去头面首饰,连耳珠臂环都摘了去,大家都在哭嚎,只有小姐一直在忍。
流放出京最初半月里,衙役解差还不算过份,可是自半月前进入益洲,越发天高皇帝远,一路上便原形毕露,尤其进入益洲卫安城开始,这些衙役越来越过份,甚至出言侮辱,好在卫安城外,出现山贼劫囚。
趁着这个机会,小姐与她一同咬碎了牙齿里早藏好的蜡丸,原本是准备狱中用的,可闭息假死一段时间,小姐说,若被拖到乱葬岗,兴许还有活着的可能,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也不枉小姐为药花掉大半积蓄。
想到如此凶险的事都过去了,瑞珠再度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道:“谢天谢地,保佑小姐以后都顺风顺水,无灾无难……”
檀婉清看着她一心为自己的言语,心下却是感动,不仅想到其它三个最亲近的丫鬟,都是她最得力的,却被她狠心早早嫁出了府,只有瑞珠死活都要留在她身边。
这次檀家出事,丫鬟本要拖去发卖,是她用偷藏的银子打点,想到这里有些愧疚的伸手拉起她,仔细看了看,原来养的圆圆小脸,如今一路被折磨的只剩巴掌大,还好有些精神,更是柔声道:“早知道当初把她一起嫁掉,也少跟着我受这么多苦,如今檀家现在也没有什么身份可言,都是有罪之人,我们既然逃出来,就再没有什么身份高低,日后你我便姐妹相称,相依为命,可好?”
瑞珠闻言眼圈一红,心下激动,嘴里一直念道:“小姐……我怎么敢,这怎么行,不行的。”
秋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并不见停,两人却没有再待下去,这里虽隐秘,但离那些已死的衙役与山贼处并不远,难保那些人回头寻来。
加上檀婉清心里隐隐有些疑惑,穷山恶水间,一行囚犯即无银又无粮,山贼为何要冒如此危险劫囚?着实几分古怪,不过她也没有细想。
与瑞珠一起将身上的囚服匆匆换了下来,套上从山贼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再将余物团成一团,扔进不显眼的山坡腐叶之中,匆忙的离开。
两人走后不久,山涧突然出现十余名铁骑军,为首的男子身穿盔甲,手提黑色铁剑,剑上时不时滴下几滴浓稠血液,当十余人来到山贼与衙役的丧命处,不由勒住马首,此时尸体的血水与雨水已浸染在一起,蜿蜒一片。
几名铁骑军纷纷跃下马匹,飞快的翻动着几具尸体,探其鼻息。
“听说朝廷三大顾命大臣,郑原被斩首,梁以卿赐自尽,檀承济削官流放,算算日子,今日路过卫安城的应该就是檀承济一行家小。”那黑骑兵勒马凑到身穿盔甲提刀的男子身旁,琢磨的问道:“守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若跟那檀承济有仇,不如就让属下从军中挑几十个小兵,伪装成山贼,直接……多省事?”那黑骑兵往脖子上比了个“咔嚓”姿势,“保准一个活的都不留。”
这种事头儿可没少干,朝廷又怎么样?来到这卫安城,是龙都得卧着,当初那个什么狗屁巡察官,不就是被眼前的人这么悄无声息干掉了,连个水花都没起。
提剑冷着脸的男子,突然转头看他,看的黑骑兵心下一跳,手中一紧,马头跟着仰了一下。
几个黑骑兵将周围很快翻过一遍,“守备,十一具男尸,没有发现女子尸体。”
“守备,人数少了两个。”
不远的黑骑兵抱着东西飞速跑过来,“……有衣物被扔到了北面山坡,树下有鞋印,似乎是女子的。”
身穿盔甲被叫守备的男子,一言不发的抬手将剑插,进衣中,抖落开,只见衣服上大大的囚字,上面还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找!”那男子从齿缝挤出字来,“把这座山倒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超疼女主,将她保护的很好,女主长的美美美,是个大美人
第三章
雨越下越大,半山腰一处破败的古庙,燃起一点豆大的光亮,照在修补过的窗户上,映出一小团橘色光晕,在昏暗的满山摇曳的风雨中,存了一抹朦胧的静谧。
檀婉清坐在看不清颜色破旧的席子上,就着微弱的灯光静静的擦着湿发,似听到什么,动作一停,不由侧耳倾听,但外面除了一阵阵雨打树叶的声音,再听不到其它。
“小姐。”瑞珠小步进来,反身掩上破门,手里拿着一只掉了数齿的梳子,利落的脱鞋上来对她道:“我跟庙里老尼那儿讨了这个,让瑞珠给小姐梳头吧。”
瑞珠一提,她才想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洗过头,更不提梳理,这次倒是托了雨水的福,檀婉清点点头,放下了手上看不出颜色的粗布。
瑞珠移到檀婉清身后,小心的顺着发丝梳理,这一路蓬头垢面,小姐的头发都没有好好打理过,如今才不过月余,竟是有些打结了。
想到以前在檀府时,小姐养的那一头瀑布黑锻,一只手都握不住,瑞珠心下微微发酸,再想到从此以后日子再不复以前,顿觉得难受,自己都是如此,何况小姐呢?她手下动作更是轻微。
“瑞珠给小姐挽个流云鬓吧。”
檀婉清正听着风雨声,心下不定,又哪管什么头,只随口道:“随便挽个髻就是,如今我们的身份,怎么还能讲究这个。”应是越落魄越好,想到什么,又道:“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怎么还没有改口?”
瑞珠在后面唯唯诺诺的应了,显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反正私下里叫的,没有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小姐要怕她说漏了嘴,被人猜忌,她在人前注意点就是了。
檀婉清叹气,知道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回身拿下她手里的梳子,正待说话,似又听到什么,手里一顿。
“小姐?”瑞珠不知所以,也跟着看向窗处。
檀婉清冲她“嘘”了一声,再细听,外面却是处处风雨声,再无别响,她心下疑惑,见瑞珠看她才出声询道:“刚才,你是否听到一阵必必剥剥的声音?”
瑞珠一直在梳头,根本没注意外面,立即摇头,“没有啊。”
“那进来前,有没有听到马的嘶鸣声?”
“小姐,你,你不要吓奴婢,外面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瑞珠想到什么,也跟着吓得不清,这古庙本就在山里,渺无人烟的,何况庙里只有一个五十余岁的尼姑,什么必必剥剥的声音,听起来实在瘆人。
檀婉清见瑞珠脸色都白了,只得安慰道:“也许是我听错了。”
“是呢,小姐。”瑞珠立即道:“外面雨那么大,落在那些树啊,草啊,石头上,总会有很多那种扑扑簌簌,必必剥剥的古怪声音,或者一些山中野兽的叫声像马声也说不定。”瑞珠这时连奴婢都脱了口,不怪她怕,提到马,就不免去想是不是那些衙役追过来了,她和小姐两人虽然假死逃了出来,但一旦再被抓住,那就是朝廷逃犯,罪加一等,到时,到时一百张口都说不清了。
自逃出来后,檀婉清一直有些心绪不定,人在不安里总是会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听瑞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何况她们也不过是檀家女眷里微不足道两人,死了便死了,不至于让那些衙役冒着大雨与山贼的危险,返回来寻找吧?想来是自己听错了的。
这么一想,她才心下稍安,转移了视线,望了望门处,轻声问道:“你可曾跟那老师父提起僧牒的事?”
说起这件事,瑞珠立即点头回道:“那老尼没说不行,只说帮我们想想办法……”
檀婉清嗯了一声,“我们求上人家,不能让人家白忙。”说完从袖中取出了一截黄灿灿的小巧圆柱,其实这东西不是别物,正是金子,檀府的时候,一般主子都会让人打很多金的银的瓜子花生,或者动物形状的小巧吉祥之物,留着打赏下人,檀婉清则是让人做成铜钱状,再敲上吉祥的字,用一打一打纸包着,不少下人暗地里叫它小银饼小金钱,样子耐看又实在,京城流行一时。
檀府出事的时候,她只来得及将一根纸包的圆金钱塞进了发髻里,她的头发一向浓密,竟未被任何人发现。
这根金饼柱里有四十余枚小金饼,被她用来打点瑞珠用去二十多枚,余下的已不多,她掂来掂去,全部塞到瑞珠手里,让她快些给庙里的师父送去。
瑞珠有些踌躇,舍不得都拿出去,但见小姐的模样,只得将小金饼放进袖里兜着,翻身下地。
檀婉清无数次想过脱离檀家,虽然终因困难重重而中止,不过一些小细节也曾有想过,比如说,她假死后,没有了檀府嫡女的身份,又要以什么身份存在?
正因为去了解了,才清楚古时的户籍数量控制的是多么严苛。
户籍就是征税的标准,朝廷一向查得清清楚楚,制度已经已经完备到爆了。
虽然当时的她,要弄到一张户籍其实并不难。
但以现在的身份,这样的情况下,要弄一张在这里可通行的身份证明,便难如登天,而没有这份证明,在古代是寸步难行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里是一处尼姑庵,若是能递上足够供奉,换得两副僧牒护身,日后也能有个容身于市井的身份。
檀婉清正这么想着,那边瑞珠已是端着盆热水进来,后面跟进来一位老尼,大概是生活困苦,五十余岁看起来竟像六十多岁的模样。
在她看到清洗过后,静静坐在破落席上,白肤黑发温婉的檀婉清时,只觉眼前这阴暗简陋屋子都因人而亮了一亮。
那小丫头含含糊糊说她们姐妹探亲路上遇到山贼,与亲人冲散了,真道她这避世之人,没见过世面老眼昏花。
单是这破陋厢房中的美人,往那里一坐,便知落魄之前必是显贵之人,再想到刚才那丫鬟塞给她的黄金钱,更笃定这一点,三四两重的黄金,换得银子,也有三四十两。
也只有那些个贵人才出手如此大方,虽是落魄,掉个豆子仍够普通人几年的嚼用了。
老尼道了声施主,便从洗得发白的僧衣内取出两张纸来。
檀婉清赶紧让瑞珠请了老尼过来坐。
“……这庵里也曾鼎盛一时,若是那时,施主就算出供奉钱,想弄两张僧牒也难办到,寺庙里也有忌讳,若是持僧牒的人有问题,庙里的僧尼也脱不了干系,不过这几年世道越发不太平,边关的瓦刺比老虎还凶狠,流民越来越多,大家都活不下去了,哪有余钱供奉香火,一些有去处的女尼早早离去。庵里如今只剩老尼一人,倒也不用再顾忌这些。”说完她将那两张破旧的僧牒递给二人,手中念珠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