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蔺棺点点头,苏清漪又嘱咐:“你只能是沈飞,任何时候都是沈飞,不能随便改写历史,知道吗?”
  “我知道。”蔺棺艰难出声,说着,他叹了一声道:“我先走了。冉焰,趁着这六百年的机会,你好好修行吧。”
  苏清漪点头,起身送走蔺棺。蔺棺走后,苏清漪转头看向秦子忱,秦子忱正坐在蒲团上静静瞧着她,他很安静,一向如此安静,然而此时此刻,苏清漪却突然希望他说些什么。
  好久后,她慢慢道:“我想闭关。”
  “多久?”
  “我想在此结婴。”
  秦子忱点头,没有多话:“好。”
  “子忱,”苏清漪走上去,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当年,我没有杀我的家人。”
  “我知道,”听到这话,秦子忱心里就有些梗痛,像是当年那一剑戳在了自己心窝,他不由得抚上了她的发,温和道:“我信你。”
  “我要查清楚当时的事情……当年我大乘期,还能被对方设计得东躲西藏,这一次我不想查到了凶手,却不能报仇。”
  “不一样。”秦子忱温和出声:“这一次,我在你身边。”
  “可是子忱,我不能所有事都依靠你……”苏清漪声音微哑,她抬起手来,抚上他的发丝,温和道:“我闭关前,会将大阵布好,你保护宗门,不要太拼命。”
  “嗯。”
  “上辈子当冉焰的时候,虽然资质逆天,但是我根基并不稳固,多次突破都是战时临时突破,其实我从结婴开始,都不算同阶圆满。这一次,我是十转金丹,所以我想结成紫婴。”
  “嗯。”
  剩下的话苏清漪没有多说,其实她很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所有言语,对方都懂。她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在转身之前,秦子忱忽然拉住她,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舌尖就撞了进来。
  和他面上的淡定截然不同,他的吻激烈认真,甚至带了一些惶惶不安。
  他似乎是放纵着自己,一吻结束后,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我等你。”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苏清漪回抱住他,终于觉得什么完整。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他跟着她走进闭关洞府,直到苏清漪关门,他站在门口好久,这才离开。
  苏清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忍不住叹息出声来。
  “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静心闭关啊?”苏清漪问系统。系统淡道:“我这里有一套结婴的功法,极品,要不?”
  “要要要。”
  脑海中响起扣除积分的声响,空中直接就掉了一本书下来。这本书详细的写了结出紫婴的办法,苏清漪认真读着上面的字,那些字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瞬间将她卷入了宇宙洪荒。
  她随着时光一起流转,看万物生长轮回,从浩瀚宇宙到蜉蝣尘埃,都在她眼中放大、放慢。她仔细观察过他们每一部分纹路,一时竟没什么都忘却了。
  灵气源源不断流入她体中,她本就是拓宽过的经脉,加上纯阴体质这种百分百不会过滤灵气的体质,温神草的滋养,一品雷灵根的帮辅,加上天剑宗浓厚的灵气,此时修炼,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集齐。
  一般来说,以她的资质,不出五年便可结婴。
  可结婴也分等级,就像结丹分成十转,结婴也分成十台,紫婴乃顶级元婴,非百年不能结出,和五年结出的元婴有本质上的区别,只要结婴,便可直达元婴中期,甚至后期都不能比,算得上是同阶无敌。
  苏清漪这次下定决心,金丹她结了最好,元婴也要最好。
  修炼时根本不能察觉时光流逝,而在外的秦子忱却是觉得度日如年。
  第一个十年,他扩建问剑峰,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师父云虚子,想想就将他收做了徒弟。因为苏清漪说过,他要按照清虚的人生轨迹走。
  第二、三个十年,轩华的六位师弟逐步到了出窍期,他们同秀华谷发生了一次大战,秀华谷元气大伤,被他们斩了两名出窍期修士。
  第四、五、六个十年,问剑峰有弟子三千,他云游四海,四处锄强扶弱,本来以为会淡忘苏清漪一些,就像当年来了修真界以后,一心修炼,久了就淡了。可是这一次,越想忘越不能忘,走得越远思念越深。
  他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美景。看到好看的花,他便它盛放的时候拿树脂包裹了放在纳虚戒里等着给她;看见漂亮的衣裙、好看的发簪、好闻的香囊,他也会买了放在纳虚戒里等着给她。
  他给她买了好多东西,留了许多想要带她来的地方。
  他终于学会了喝酒,懂得分辨好与不好,然后给她带回去。
  他终于发现,亦或说是承认,他离不开她。
  于是他回到了天剑宗,就守在问剑崖上,再也不离开。天剑宗其他六峰逐渐都建了起来,他后面的第二个师弟,也就是后来第三峰的峰主雷虚子也拜入了天剑宗。
  天剑宗越发像后世的大宗门,轩华也开始隐世不出,认真修行,一切便都接手到了秦子忱手里。秦子忱想到后世的天剑宗,想到此刻的轩华,他希望天剑宗能是一个如他所想象那般公正、纯善、敢作敢当的宗门,于是他承担下了教养天剑宗新弟子的杂事,几乎每一天都去给弟子们上课。七峰弟子都对他尊敬有加。
  秦子忱本以为,轩华对于他对弟子这种正直之心的教导会有异议,谁知道轩华闭关出来后,看见弟子们一身正气的模样,反而大笑了起来,同秦子忱道:“清虚,天剑宗有你,乃我宗之大幸。”
  说着,轩华就拉着秦子忱去喝酒,完全不像长辈,拉着他就认真的唠嗑。
  秦子忱喝酒,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不缓不急,小斟浅酌。没一会儿轩华就醉倒在了桌边,端着酒杯和他说胡话。
  “你不知道,一千年前,我还是元婴的时候,和凝华一起建立了天剑宗。她资质好,比我聪明很多。两百年前,她就渡劫飞升了。可是她没熬过天劫,失败了。灰飞烟灭前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轩华,你要照顾好天剑宗。”
  说着,轩华轻笑起来,望着月亮,叹息出声:“天剑宗就像我和凝华的孩子,凝华走了,我也只剩下天剑宗了。我就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天剑宗日益光大,成修仙界第一宗门。清虚,你觉得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秦子忱认真看他:“天剑宗,本就是修仙界第一宗门。”
  轩华拍着腿大笑,笑着笑着,他就不说话了,仰头看着月亮,突然叹息出声:“清虚,一个人,时光真的好长啊。”
  秦子忱不说话,他低头抿酒。
  苏清漪,一个人,时光真的好长。
  后来又过了五年,天空紫气环绕,灵力开始波动,秦子忱从打坐中被惊动,立刻明白,是苏清漪结婴了!
  他连忙拿出准备了多年的法器扔在苏清漪洞府周遭,然后便拔出剑来,准备护法。
  天上乌云密布,翻滚。灵气疯狂朝着苏清漪的洞府之中涌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旋涡。
  附近修士都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站出来围观这场雷劫。
  而雷劫的主人苏清漪,却沉浸在一片汪洋里,仿佛在母体之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似乎是穿越了洪荒万年,重新来到这世上。灵气像汪洋一样冲刷进她的经脉,她在灵气之中慢慢有了自己的手、脚、眼睛、嘴巴……
  天雷集结在屋顶,第一道雷就直劈而下,轰得地面为之颤动,而秦子忱给她准备用来渡劫的法器也瞬间被劈成了两半,让秦子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第一道雷就这样强大,这哪里是一个元婴期的雷劫!
  难道因为她是逆天之人?难道因为她是不属于这个时空之人?
  “两百年前……她没熬过天劫……”
  轩华的声音浮响他耳畔,秦子忱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握紧了长剑,恨不得冲上去替她被劈。
  反正他是雷灵根……
  想到这里,秦子忱整个人安定了许多。
  雷灵根的好处就在于,天雷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别人容易被雷劈死,但雷灵根不一样,他们有一定几率,将天雷转为己用。
  秦子忱舒了口气,看着第二道天雷云集,再次劈了下来!
  一把飞剑从洞府之中猛地冲了出来,迎上了那道雷光!
  而苏清漪在洞府之中,感受着经脉内疯狂周转的灵力,看着自己腹间一个婴孩,慢慢有了模糊的模样。
  她开始结婴了。
  她清楚的意识到。
  无道硬生生抗下第二道雷劫,又飞了回去。
  天雷继续凝结,两个时辰后,第三道雷劫随即而至,直直朝苏清漪头顶轰了下去!苏清漪面色不改,以身硬抗!
  天雷直直砸上她的身体,雷电窜入经脉之中,一瞬间,灵根便开始疯狂运转起来。苏清漪清晰看到一道小小的闪电流窜进自己腹间,然后朝着灵根冲了进去。
  她身上一片焦黑,不管不顾,继续引灵气朝着那婴孩过去。紫婴结婴需要的灵气极多,如果不是因为她本身经脉开拓,储存的灵气多,外加是天灵根,怕是根本想都不能想结紫婴。
  天雷轰响,五个时辰后,第四道雷劈了下来……
  三天后,第五道雷劈了下来……
  越到后面雷集结的时间越长,声势越发浩大。而苏清漪腹间的小人也清晰起来,眼前开始出现了幻影。
  她知道,这是心魔劫要来了。
  “师父。”有人叫她。
  苏清漪没有抬头,那人就从尘埃中走了出来,身着白衣,手提灯笼,墨发用丝带随意绑着,叹息出声:“师父,你怎么又和梅前辈喝醉了?”
  画面一转,又回到她十五岁的及笄礼,所有人环绕在她身边,她跪坐在高台上,散披着发,她母亲亲手为她加笄,她梳着她的头,同她温柔说:“焰儿,我不求你飞升成仙,只愿你一生,幸福美满。”
  而后又是她家后院,她和才六岁的冉墨玩闹,蒙着眼睛抓冉墨,听着冉墨喊:“姐姐!姐姐!来抓我啊。”
  她四处追打这个臭小子,然后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她有些不满,摸着对方脸道:“谁啊?”
  “你再摸,”谢寒潭声音里全是笑意:“再摸,我就亲你了。”
  周边全是笑声,画面天旋地转,无数美好的回忆围绕在她身边,她站在中间,无悲无喜。
  “让开。”她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谢寒潭化作一身黑衣,身披鹤氅,手执金扇,站在祭坛之上,静静看她。眼神无悲无喜,仿佛是回到了临死那一刻,他仰头看她那一刹那。
  “师父,你恨我吗?”
  他的声音仿佛是在空寂的死水潭中低落一滴水滴,发出清脆的咚响。
  恨吗?
  苏清漪看着对方提剑走来,心里一片茫然。就在这时,周边化作了一片血色。她的师父、父母、弟弟、师兄纷纷提着剑朝她走来。无数血色的身影跟在他们身后,似乎都是认识的谁谁谁。
  “恨吗?”
  “恨吗?!”
  “你失去了一切,被人追杀,被最爱的人背叛,被千刀万剐,对这世间,你不怨恨吗?!”
  “可你无能为力,你连想知道凶手是谁都如此艰难?!你不恨?不冤?不怕?!”
  她手中无道嗡鸣作响。她想保持冷静,可这些人都如此真实。她无法掩藏内心。
  她恨,她怨,她怕。
  哪怕这份憎怨并不如她所想象那样强烈,过去的记忆重生一次仿佛真的是上辈子一般遥远,可是刻在骨子里的情绪,哪怕时光推移淡忘,却总无法彻底消失。
  她想拔剑,想保护自己,想挥砍。
  冷汗涔涔而下,她看见一把白玉剑破空而来,仿佛就是当年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她手握重剑,即将拔剑而出!也就是那一刻,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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