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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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藏玉纳珠
  作者:狂上加狂
  文案
  玉若有魂,当如伊人。
  他隐身于庙堂之高,看得清天下,却看不清那看似卑贱的女人玉琢冰雕容貌下掩藏的真心。
  刃若有魄,当如斯人。
  她毕生的心愿不过是追求玉雕的极致技艺。奈何,这浮萍飘摇乱世,又怎么容得她这寄人篱下的下堂妇一朝成就匠魂之名?何况那个阴沉莫定的男人,倨傲地对她说:“若是牵住了我的手,就容不得你放开……”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豪门世家
  主角:六姑娘,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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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美石为玉,吸月精华。
  天下人皆知,位于大魏西北的玉石镇产出的玉石质地温润色泽上佳,乃不可多得之美玉,年年被挑选为珍品上贡宫中。
  而让人更津津乐道的是,此地更盛产如玉一般的绝艳美人,西北的恶风吹出的是迥异于中土的妩媚娇花,要知道,当朝天子盛宠的萧妃,便是玉石镇的大户萧家的嫡出二女儿。萧家女的美艳,可见不是虚传。
  是以方圆百里,皆以迎娶萧家之女为荣。
  可如今,这两块闪烁的金字招牌一夕间竟然是摇摇欲坠。
  先是今年萧家进贡给太后作为寿礼的百鸟朝凤玉雕出了纰漏,再然后,便是萧家的六姑娘竟然被夫家扫地出门,休离回了娘家。
  当然与贡品出了差错相比,一个无德弃妇回门,倒是显得无足轻重。
  要知道贡品出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啊!
  这事儿,还要从今年发现的那块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玉说起。那玉儿雕琢的虽然精美,但却被宫中的行家看出镶嵌在金座下面的三只玉爪竟然隐隐有裂痕,虽然用金镶玉的工艺精心包裹,乍一看完美无缺,可是哪里能逃得过宫中行家的利眼?
  这隐藏雕工败笔的拙劣手段,放到民间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入了宫中,那便是轩然大波。
  更何况,太后最近足疾发作,而这贺礼偏偏在腿儿上出了毛病,这就是含沙射影,堪比诅咒一般,怎么能不叫身为孝子的皇帝勃然大怒?
  但是这么一细细追究,此物是挂在西北大将军温疾才的礼单之上,三千丈的龙霆震怒,倒是稍微收敛了那么一些。
  如今各地镇守大将,手里握有重兵,帝王平衡之道甚是艰难。而那温疾才更是不好啃的硬骨头,为了一座玉雕与国之栋梁起了龃龉,那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么权衡一番,三千丈的龙霆震怒一股脑地砸向了玉雕的经手人——西北玉石镇萧家。
  萧家一连三代把持着玉石镇里最好的玉石矿产与雕刻作坊,不但专供宫中,更是垄断了朝中权贵的玉石生意。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遭,竟是翻车在了阴沟里。
  不过萧家的大厦将倾,却让玉石镇的大小玉石作坊蠢蠢欲动。
  玉石之美,天下无可及西北美玉左右,就算皇帝震怒,但后宫美人的丽颜,还是少不得玉石的点缀。倒了一个萧家,还有无数手艺精湛的工匠之家可以取而代之。
  所以萧家遭遇此番灾祸,却是全镇被萧家一直死死压住不得崛起的玉匠之福音。
  这不,也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全镇的工匠们都在加紧购入精美的玉石,准备使出看家本领雕琢一件精美的玉器,等待朝中钦差到玉石镇巡视玉石镇时,展示出来。自己的技艺一旦被钦差看重,那便是改天换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时间,石料价格飞涨,品质上乘的玉料更是千金难求.天还没亮,西市就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就在熙攘的人群中,一个扎着抓髻的小丫鬟,堪堪挤出玉料西市拥挤的人潮,提着裙摆,风儿一般地朝着镇中玉石厂巷子的最深处跑去。
  当她入了巷子,来到一处略显陈旧的大门处,这才收了脚儿,倚着门气喘吁吁地对着院子一个坐在石案前的妙龄女子说道:“六……六姑娘,您可是听说了,朝里的钦差要到玉石镇来?”
  那位女子,从面前刚刚雕琢了一半的玉观音雕像旁稍微移了移头,青巾包裹的乌丝下,是一张堪比白玉无暇明净的脸儿。
  西北的美人以明艳俏丽而闻名,可是这女子的美,却与当地那些明媚的艳美大相径庭,竟是说不出的韵味。
  饶是日日对着这张俏脸,小丫鬟珏儿也是微微有些散神。若说玉有魂魄,能凝结出个人形来,便应该是她家六姑娘这般的光景吧?
  只见那脸儿浑似上乘的羊脂美玉,一双眼儿不画而凝秋波,娥眉不画自黑,恬淡而娴静的气质更是让人不敢高声语,轻慢了那谪仙般的人儿。
  倒是那女子见自己的丫鬟又犯了老毛病,只顾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脸,便微微启唇一笑,顺手拿起一块散碎的玉料扔向珏儿的腿边道:“整日里如街巷口的流子一般,只顾色眯眯的看人,看你将来可怎么嫁的出去?”
  珏儿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六姑娘调侃自己,急忙开口道:“六姑娘,您的机会来了!”
  这般前言不搭后语,也亏得六姑娘听懂了,可她只是淡淡一笑道:“那是旁人的机会来了,与我何干?倒是你,叫你收一块白玉回来,可收到了好货?”
  珏儿看着六姑娘这云淡风轻,不求上进的模样,倒是有些早有预料,当下便泄了气:“六姑娘,您倒是沉得住气,想当初大少爷不准六姑娘您回府时,是何等的决绝?压根不念您是他的妹妹,只将您安置在了这萧家闲置的破宅院里,让您改了姓氏自立门户,若是不好好彰显一下您的本事,可真叫那些个萧家的本宗将您看轻了!”
  话说到这里,六姑娘的眼神轻飘飘地又飞了过来,只是温婉的眼神里添了些淡漠,她单拿起了一把刻刀,略收了笑意道:“我姓袁,不过是萧家的义女,被夫家休离,又恢复了本姓,不得入萧府也无可厚非。另外我也不过是学了萧家的皮毛技艺,以此糊口罢了,有什么叫板的本事?你打小便跟在我的身边,当懂得慎言的道理,莫叫人听了去,平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话间,她手中的刻刀微微一顿,在那玉菩萨的裙摆处微微地收了手,划下一道细微的抖痕,雕刻的近乎完美的玉像,顿时留下了难以弥补的瑕疵,这样的玉品,也只能卖给不太挑剔的外行买家,却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珏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收了口。
  若说六姑娘是玉一般的人物,可是她的心思却向来是曲径通幽,让人难以猜测。自从被夫家休弃回来后,六姑娘所出的每一样玉品都如这尊玉菩萨一般,圆润的技艺中有着难以弥补的瑕疵错漏。
  珏儿不知六姑娘的心思,却知道她这般做一定是有她的深意,当下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小声回禀,那玉料的价格疯涨,她们节衣缩食积攒的钱,加上这几日卖玉雕小物的钱压根不够收玉料,还要待过几日,玉石料的价格回落才能收到一块像样的来。
  可说完了这一节,犹不死心道:“六姑娘,如今你已经出了那王家的大门,不要整日里只顾着雕刻这些个死物,当为自己的前程考量,前姑爷他乃是病痨之身,成婚二年,不曾与您近身……您还是清白的,既然出了王家,当为自己谋求下一份好前程啊!”
  可是这些话,便是扔进了死水里,再掀不起半点涟漪,抬眼去看那六姑娘袁玉珠,已经全神贯注地开始雕琢起下一块血红色的鸡血玉镯。
  珏儿叹了一口气,知道;六姑娘这时不喜人打扰,便轻手轻脚地走向院落一旁的小厨房,准备着今日的晚餐。
  虽然她们度日的银两不多,可是米缸里盛装的,却是江南上好的香米,这在西北这样的边陲之地可是不多见的稀罕物。吊挂在房梁上的大块腊肉也腌制得味,只需配上一把青菜翻炒即可入饭了。
  一时间,小院里响起了切菜翻炒声,偶尔能听到院外巷子里货郎的叫卖吆喝。
  ……
  萧家的闪失,让玉石镇内人心蠢蠢欲动。
  可是萧家的大宅里,咋一看,还是如往常一般的井然有序。
  到底是做了几代的权贵生意,萧家在京城里的耳目众多,那皇帝下旨惩治萧家的圣旨刚刚出了京门口,这边萧家一早便接到了加急的飞鸽传书,将那圣旨里的内容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大早,冷雾在混沌的晨光里还没有散尽,萧家现如今的大当家——大少爷萧山便一路稳健地走到了后院的佛堂里拜见他的祖母。
  当萧山入了院内,萧家的老祖宗正一下下敲打木鱼,略显无力的朝阳透过门窗的雕花投射进来,形成了昏暗不明的光晕。伴着香烛的扩散出的烟雾,隔绝成了死气沉沉的一隅。
  在萧山低声问安后,萧老太太这才慢慢睁开了眼。她转身看着自己的长孙,萧山从父亲的手里接过萧家的担子已有三年,俊朗而斯文的模样愈加稳重。虽然萧家的祸事在即,却不见他有丝毫的惶色,当下老妇人微微点头道:“宠辱不惊,我的山儿愈加有当家人的样子了。”
  萧山垂下头,沉声道:“我已经着人调查那玉爪有裂痕之事,经手这玉器的乃是店中的工匠老师傅古万仁。不过他许是畏罪,今儿竟然没去店铺,看那光景,应该是逃回老家避险去了。”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若不是知情的,怎么会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这般快,我萧家待他不薄,他的手艺也是出挑的,却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要来坏我萧家。可是,此番龙颜震怒,这番罪责便是要坐实在我萧家头上了……另外,我们萧家失手的事情,在这镇子里也是传得太快了……有些人,是别有居心,要对萧家下黑手啊!”
  萧山低头接着道:“老祖宗不用太过焦虑,虽然皇帝降罪,可是圣上乃是明君,加之二妹的关系不会不分缘由,而且责问的圣旨毕竟还没有到玉石镇的地界,事情便还有转机……温将军正巧要来玉石镇游玩,明日,将军的车马就该到了……”
  老太太眉间一直紧锁的皱纹,这时才见了几许舒展。她点了点头:“如今你是当家的,这等大事,自然是由你拿捏着做主。”说到此处,她微微停顿了下道,“……听说六丫头与王家解了婚书?”
  萧山的头低得更低了些,恭谨地道:“是,不过毕竟是被王家下了休书,孙儿顾忌着旁人的闲言碎语,并没有让她马上回府,如今,她住在外院里,我让管家每个月给她支了五两银子度日。”
  “五两,不算多啊……”
  “老祖宗前些日子曾经说过各宅后院自当节俭度日,不得铺张,以免落人口实。所以给她五两度日,虽然少了些,可若是节俭得度,当是不愁米面的。”
  老太太微微一下:“是呀,你虽然只给了她五两,可听说又送去了许多的衣物器具,加之你又跑得勤,应该是不缺什么……”
  说到这,老夫人突然转了头,细细打量着自己英挺的孙儿,出声道:“听说她改回了袁姓?”
  “是,孙儿以为她既然已经被王家休离,倒也不好再冠以萧姓,倒不如改回袁姓。”
  老妇的眼儿冒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精光,一字一句地说:“你让她改回袁姓,该不会是还动着将你的六妹收入你房里的心思吧?”
  萧山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微微抬了起来,昔日冷峻的青年,如今全然是成熟男子的沉稳内敛了,就算祖母突然语出惊人,也丝毫未见慌张。
  “老祖宗,孙儿做事自有分寸,绝不会玷污萧家名节分毫。只是现在萧家祸事近在眼前,这等儿女小事,您还是莫要操心得好。”
  这话便是请老祖宗不要再问下去的意思。
  萧老夫人知道自己这位孙儿甚深,看似恭谨谦卑的一个孩子,可是却是有主意的,当年家中长辈做主,将萧玉珠嫁入王家,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一般,这家里闹得乱成了一锅粥。眼看着这几年萧山慢慢断了心思,也娶妻收了心性,似乎快要忘了那段荒唐。可没成想,那六丫头竟然被王家休离了回来,这惦念了许久的念想,又眼巴巴地递送到了眼前,也难怪那萧山是要有所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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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想到这,本就跪在经堂前一天的身子愈加倦怠乏力了。她一时也是与长孙无话可说,只是温言示意着他退下。
  眼看着高大的青年转身离去,她才对自己身旁的婆子说:“一会去东院,跟景年屋里的说,六丫头虽然被休离了,那是他王家不识宝,虽然她如今改回了袁姓,可萧家的家谱并没有撤名,她总归是我们萧家养大的姑娘,也不好回来多时却不回府,老身打算今晚叫六丫头回来一起用饭,叫她准备着个六丫头爱吃的菜品,免得冷落了孩子的心肠。”
  吩咐完这一切后,她又重新合拢了眼儿,慢慢地击打着眼前的木鱼……
  老夫人的一句话,却是让东院有些鸡飞狗跳,忙乱成了一团。
  萧山的母亲王夫人,这几日犯了头疼症,正勒着一条夹了棉儿的勒额,裹着锦被哼哼呀呀地倒卧在自己屋里的暖炕上,可听了婆子的话,本来病恹恹的身子活似刚出水的鲤鱼,一扑棱便挺了起来。胳膊支着暖炕的炕沿儿道:“你这婆子,是不是一路跑得风大闪了口舌?给我重新细细地说一遍,老祖宗真的让……她回来用饭?”
  婆子无奈,只得再将老祖宗的话一五一十地再学了一遍。
  王夫人伸着脖子听完后,目光登时变直,胳膊一软,重新倒回在了暖炕上,无力道:“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待婆子一出门,王夫人又似回光返照一般,再次挺身坐起,冲着暖炕一端的自家老爷道:“萧景年!你还有心思鼓捣那几件破茶壶!我们萧家这是又要引入祸水了!”
  萧山的父亲,萧家的大老爷萧景年倒没有妻子那般的气急败坏,他正安坐在雕花的炕桌旁,翘着三绺美髯,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几件朱砂茶器,头也懒得抬起,哼了一声道:“总归着是要抄家,到时候树倒猢狲散,若是能保命,你我不知被流放到何处,这个宅院也不知是谁的了,甭说来了祸水,就是点着把火烧他个精光又有何妨?哎,只可惜我养了二十年的这几套茶山喽,也不知是要便宜给哪一个龟孙,他可要想着用热茶日日养壶才好……”
  萧景年打小跟巷口江湖打把式卖艺的学了几套气功,虽然练了几日便荒废了,可养气的功夫也算是五岁开的蒙,放眼西北无人能及,就算火烧了眉毛,也不紧不慢唤人来灭火。
  可是王夫人缺少了夫君这等自幼坚实的练气功底,本就忧心此事的她,一口气略喘不上来,真是有一头撞死在夫君面前的心思。
  “都到了这步田地,你竟然还自顾着心疼破茶壶!我跟你说,就算我们萧家明日真的被抄家问斩!我也不准萧玉珠那等狐媚再登回我萧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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