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还没说完就被方惠打断,“怎么去你家吃饭不用花钱吗?”
  陈招娣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了,去她家吃饭当然要给钱!昨天她还收了两块钱呢。但是她很想说去外面吃花钱还不如把钱给她家,反正也是吃饭,大家还是同学呢。但是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刘一红站在一边听了一阵子,总算是明白前因后果了,大家都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做这样的事简直让人臊得慌!真不知道陈招娣怎么想的!这也太难看了!
  “好了,你们快走吧!”方惠冷静说完最后一句便不理她们。
  “方惠你怎么能这样!”陈招娣此刻简直像脑子进水了一样。
  方惠跟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觉得可能需要把话说的再直白一点才好。
  “抱歉,我可能满足不了你的愿望,不能去你家吃饭,也没有钱给你。好了,你可以走了。”
  最后是刘一红硬拉着羞愤不堪的陈招娣跑掉的。
  本来不想跟这些小孩子计较的,可是生活总是被打脸且打的猝不及防。
  方惠脑子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她太招摇了呢?一个念头一旦起来就会刹不住车,思维像空气一般迅速发散出来……
  她一拍脑门,低低嗷呜了一声,竟然大意了!忘记了她本身就是个引人注目的存在,异发异瞳的外国人,衣服穿的是好的,书包是新的,每天都有好吃的点心糖果,每天中午都在外面花钱买饭吃……
  而且这些,她都没有刻意隐瞒或者遮掩过!
  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她一点一点去看身边这些同学的体貌、生活状态。
  干瘪瘦小的身体,蜡黄惨淡没有气色的脸,头发干枯毛躁,明显的营养不良的症状。穿的衣服呢,到处都是补丁的破旧棉袄,破旧的布暖鞋
  再对比她脚下的小皮靴。
  次奥!她怎么这么傻!这样早晚要出事的啊!方惠懊悔不已。
  原来原来,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她虽然身在这个时代,可是她的思维她的固定习惯,却没有跟着同化,适应,改变过来。所以,她处在这里是多么显眼的一个存在啊,陈招娣的事情不就是一个例子吗,所有她的行为她的状态别人都看在眼里,当她区别于所有人的时候,就注定是一个复杂的存在了,跟他们格格不入,风平浪静时可能看不出什么,却一旦有什么苗头出来,头一个靶子目标就会是她,这样会不知不觉逐渐把自己置身在和别人不同甚至对立的位置上,尽管可能以后她什么事都没有做,但如果将来发生了任何事,首当其冲被推出去,杀鸡儆猴的一定会是她!
  不过短短几分钟,方惠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想到许多事,脑子里一系列念头全部迸发出来,待再次平静时,她才发觉自己脊背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是哪里啊,这里是华国成立之初啊,以后的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会发生多少事情?方惠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哆嗦,她就算再不清楚细节,却也懂得一个道理,以后那些日子必定是极其艰苦的,不管的身体上的摧残或是精神上的压迫都是正常人无法想象,无法忍受的!
  不说韬光养晦,怎么着也该低调一点,至于以后还怎么生活还要从长计议,慢慢计划,一点一点打算。
  方惠想明白好些事情,脑子里有了粗略的思路和条理后,心情总算逐渐平复下来。生命只有一会,上辈子短命,现在却要更加惜命,一定要好好活着。
  …………
  方惠觉得首先她得把午饭这个问题解决一下。唉,都怪自己太大意,她早该把这件事瞒起来,然后再跑远一些的地方吃饭谁又能知道呢。不过现在,大概她这年级同学心里都清楚着呢。
  再有,零食也不带了,不能总是嚼着糖,都收起来,在学校里还是表现得跟大家一样吧。
  于是过了几日,五年级的同学就觉得方惠好像变了点,但具体哪里变了又没多大感觉,说不出来。
  只有刘一红突然问她:“你这几天怎么不带点心来吃啦。”
  方惠掀了掀眼皮,故意平平静静回答:“那些东西贵着呢,家里没钱买,以后都没得吃了。”
  刘一红一脸恍然大悟,却觉得这样才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就是啊,那些东西贵死了,哪能经常吃,我家就只有过年亲戚送的节礼有一包呢。”
  方惠趁机附和她,“是啊,我那也是亲戚送给我家的嘞。”
  “对嘛,我就说啊,家人肯定不会这么纵容小孩子的!贪嘴可要不得。”
  刘一红说的起兴,跟着问:“那你还有钱在外面吃饭吗?”
  方惠状似不开心努努嘴回答:“我怎么会有钱,我前两天的两块钱还是我叔叔给我的压岁钱呢,现在没了,以后跟你们一样,还是要回家吃饭的。”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坐在方惠旁边的陈招娣当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有点高兴起来,原来她家里也不怎么富贵哩,呲!
  方惠开始有意识地收敛起来,还是别人察觉不到的那种,要自然而然地和融入他们,让人觉得她不是特别,不是典型。
  周末放假,方惠和莉莉丝两人都多睡了会儿,比平时起得晚些。吃早餐的时候,方惠和莉莉丝商量。
  “我能去买些衣服吗?”方惠目前仅有的衣服几乎全是洋装。
  莉莉丝挑眉看她,说:“快换季节了,我是应该给你添置衣服了,不过可能买不到你身上这种货了……”
  “……没关系,我随便。”方惠微笑说。
  这次没去百货商场,而是直接去的裁缝店,还是二楼邻居推荐的裁缝铺子。
  是一家老店了,方惠看了人家店铺做的成品衣服,觉得手工可真不赖,不过现在衣服大多讲究耐穿耐磨实用,没有太多花样就对了。
  先选好布匹颜色,其实总共才几个颜色,方惠选了一个深灰色和一个墨蓝色用来做裤子,衣服就选了两个浅色系。
  方惠跟那裁缝老师傅沟通了几句,说了下自己的要求,大体是衣服裤子都不用做大,合身是最好的,特别是裤子,不要那种松松垮垮空荡荡几乎能塞进去两条腿的裤型,要合身。还有裤子口袋是要从别缝处斜插的口袋,不需要用厚棉,用一层薄薄的丝棉就够了。
  大致给师傅讲了几点,人家记下来表示没问题,这些人都是老手艺了这几点简单的要求当然能做到。
  最后量完尺寸付了定金才离开。
  过了五天,衣服就都做好了,拿回来后方惠仔细看了看,不得不说,做的基本都符合了她的要求,特别是裤子,几乎看起来就和后世的小西裤差不多,不松不紧的正合适,特别是因为裤子里面有一层薄薄的夹棉,就让裤子很有版型,穿上身真的很好看啊,一共有四条,可以替换穿了。
  方惠心情不错。
  ☆、第11章 〇一一
  不知道是不是方惠的错觉,她觉得最近几天小洋楼很多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对,就是背着她嘀嘀咕咕七嘴八舌,然后她一看又四处散开的那种。
  有点烦。
  不过因为人家没有明着对她做什么,她也不好说什么事只是觉得奇怪。
  但她不去探究总有人去探究的。
  自从发生孙铁柱媳妇那件事,孙家就算没明面上和莉莉丝她们撕破脸,基本上也差不多了,碰面了也不会说话交流什么的。不过还好,莉莉丝和方惠因为要上班上学,在家的时间少,所以也没什么影响和大碍。再加上和他们也不熟。
  但是凡事都架不住有人想挑事啊,别人看你不顺眼,总会想法设法制造点麻烦让你不好过。
  不过两三天,流言就突然传起来了,说方惠是个爹不详的野种,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
  这些话就对名声很有妨碍了,且难听恶毒的很,生活在俗世中,谁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呢。
  虽然说流言止于智者,但是真的成了流言的主人公,谁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呢,方惠的脾气也没那么好。
  很多孩子的行为举动都是跟着家长学的,不止学他们的言行举止,更包括了他们思想的无形引导。
  好几次,方惠放学回家遇见几个孩子围成团恶意取笑甚至张动手打人,朝她丢石子做鬼脸,性质恶劣。如果方惠是个货真价实的孩童,保不齐心里就有阴影了。
  这件事肯定是熟人作为,方惠把孙家孙铁柱的娘列为第一嫌疑人,既然是嫌疑人了,方惠就要去证实了,不证实后面怎么采取应对措施呢。
  还好方惠在小洋楼还是有一两个忠实的小伙伴的。张宝胜就是其一。
  “慧慧姐,你叫我啊。”一喊他小朋友就屁颠颠跑过来了。
  可爱机灵的劲头十足。
  听说这孩子以前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呢,万贯家财被政府收走之后住进这个小洋楼里,但方惠没从他身上感受过熊孩子般的恶劣脾气,他既不嫌弃抱怨现在的生活也不自怨自艾,反而对现状十分满足。听话又懂事。
  方惠是见过张宝胜的奶奶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位封建古板的老太太,非常□□并且和儿媳关系很僵化。但她对自己唯一的孙子却溺爱的不得了,简直是供小祖宗般的存在。
  所以方惠觉得张宝胜这小孩难得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没有长歪,甚至还积极向上,性格讨人喜欢的很。
  方惠往他口袋塞了一些糖果,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道:“小宝,姐姐有一些事情问你,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行不?”
  张宝胜眨眨眼睛,“什么事情?”
  这小子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整天在家疯玩,还有一个毛病爱听人家的八卦,有事问他准没错。
  “你这几天没听别人背后说我小话?”她小声问了一句。
  张宝胜眼睛骨碌碌转,认真答:“听了,知道。”
  “都说些什么呢?”方惠笑眯眯的。
  “说你没爹,说你是野孩子。”
  “谁最爱说呢?”
  对方指着他家隔壁。
  “哦…”方惠转转手指,话题突然一转:“我很长时间没看见鸣翠了,她是被孙大娘赶走了?”
  张宝胜点点头,“就是那孕妇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早上,她走的。”
  “孙铁柱也同意了?”
  “不知道,反正没有打起来,鸣翠就自己走了,就提了一个小包裹走的。”
  被赶走啊?一个身无分文被人从教养所领出来的女人,孤身一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能去哪里呢,方惠心里笑了笑。
  她大概得给孙大娘找点事了,省得对方闲得无聊总是盯着别人家。
  但方惠还没做什么的时候,莉莉丝就先一步动手了。
  “妈妈,这两位叔叔是?”方惠看着门口站着两位陌生男人,木讷讷着脸地问。
  “哦,”莉莉丝揉了一把女儿的金发,淡淡回答,“两位先生是外事问题协调局的同志,是因为我向发出他们求助,怀疑有人对外籍人员态度不友好排斥,影响了国际友谊的发展,生活中遇到了难以处理的事情,他们是来解决矛盾的。”
  原来还有这种部门吗?方惠懵然,还有莉莉丝做事效率果然很高啊。
  那二位同志果然很尽责,张口保证道:“莉莉丝女士请放心,我们会对小洋楼特别的几户人家做思想教育工作,一定会让他们意识到自身错误,及时反省改正,以及了解到发展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的重要重要性。”
  莉莉丝略微阖首致意,“那就麻烦两位了。”
  随后,一个上午的时间,穿着工作服的两位公务人员,走访了雨花回廊巷一号小洋楼里七八户人家,做思想教育工作。
  主要目的是,让邻里和谐相处,少闹矛盾,莫传闲话,把精力都用在建设社会主义大和谐上,传播积极向上的精神,摒弃老陋习。
  这一通下来,直接上很多人都吓哆嗦了,还以为自己犯下什么事呢,跟着两位同志直拍胸脯点头保证,承诺一定会改正,听取意见!才把外事协调局的两个人送走。
  方惠一圈看下来,实在是佩服的无话可说,这简直跟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遑多让了。
  但不得不承认,效果确实出乎意料的好,这不,再也没有人背后虚头巴脑,鬼鬼祟祟指指点点膈应人了。方惠神清气爽,至于别人有没有关起门来躲在被窝笼里抱怨咒骂,那她就管不了了。
  待周末,张宝胜悄悄跑来告诉方惠,孙铁柱一大早就探头探脑偷偷出去后,她觉得,该去看看别人的好戏了。
  她要跟踪一个人不算难,况且孙铁柱比较粗心,从头到尾也没想过会有人跟踪他,所以当他来到城郊东,进了一间小房子后,方惠就知道那大概就是他在外面的温柔乡了,里面住的,十有*就是鸣翠。
  她当初就猜测,吃到嘴的美味孙铁柱怎么舍得吐出来,还有鸣翠走的未免太干脆。果然么…
  方惠笑了笑,心想别怪她不友好。对待总跟自家过不去的人,即使是报复,她也是能下得去手的。
  等孙铁柱走了之后,方惠使法子进了那件简陋的小屋子,偷了鸣翠的一块香喷喷的手帕出来,塞进衣兜里,哼笑一声,转眼回到了小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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