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竹茹道,“没什么大碍。那个贼人大约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也就没下狠手伤奴婢。奴婢不过是手上挨了一刀。”
  履霜心中一酸,握住她的手道,“你和水芹都是为我。”
  竹茹蔼然道,“姑娘客气了。我们做奴婢的,护着主子原是该的。”她踌躇了一下,道,“姑娘可知,方才您昏迷的时候,侯爷命把三姑娘也送去庄子上了?”
  履霜大吃一惊,“是她?”
  竹茹点头,“姑娘还记得先头您问我们的那个小屋子么?现如今就是拨给三姑娘住的。自她母兄...后,侯爷迁她去了那里。”
  履霜听闻窦笃和尚夫人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后,窦芷亦病了,成息侯遂叫了医女来贴身照料她。再想不到是这样待她,黯然道,“我虽和她处的不深,但心里是敬她的,晓得她同她母亲、兄姐不一样...这次是我连累了她,也难怪她这样的恨我。”
  竹茹犹豫道,“事情出在她的住处附近,侯爷、姑娘想到她身上也是对的,只是...奴婢总觉得三姑娘为人不至于如此...”
  履霜也有些惊疑,“的确是,窦芷为人一向是很明白的。她该知道,以爹的性子,她安安分分过一阵子,爹会心软放她出来的。这样的闹,反而是断自己活路。”她犹豫道,“要不要...”
  竹茹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不要贸然开这个口吧。您自己的事...尚还没有个了结呢。”
  履霜听的心中一酸,把手按在小腹上,低声道,“你知道爹为什么生气么?我有身孕了。”
  竹茹讶然,随即从容笑道,“二公子知道必定欢喜。且姑娘也不用费心去求寿春侯夫人了。有这个孩子在,侯爷再怎么不甘愿,到最后也总是会肯的。”
  履霜摇头,“你不知道方才我和爹闹成了什么样——他要叫医师来开落胎药。”
  竹茹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的?亲生的孙子,便是来的早一些,难道就不心疼了么?”
  履霜怏怏道,“他只说,我是他的女儿,窦宪是他的儿子。所以不许。”
  “不过是称谓罢了,谁不知你们是姑表兄妹。莫非,莫非侯爷其实是在计较姑娘的门楣?”
  “我也这样想...”履霜心酸地低下头,喃喃,“终究收个养女是无关紧要的,不过是这两年的吃住,最多再费一副嫁妆。可儿媳是将来的世子妃、侯夫人啊...”
  竹茹迟疑道,“实在不行,姑娘便退一步...”
  她说的含糊,但履霜明白那意思,低声道,“方才我说了,若舅舅果然嫌我家世不高,我愿意,愿意做妾...”
  竹茹安慰说,“总之先把孩子保下来再说。等他真的生了下来,侯爷一则是祖父,二又是舅姥爷,哪里还有不喜欢的?到那时节二公子也回来了,势必不肯亏待您的。”
  履霜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安全的感觉,“可即便我那样说了,爹还是一口咬定不许。我威胁着他要自尽,这才吓退了他。”她痛惜地抚着肚子,“饶是如此,也不过才保得他一夜而已。明天爹还会来找我再说的。”
  竹茹握着她的手安慰,“挨过一日是一日。姑娘别怕,奴婢与您同在呢。”
  履霜稍觉安心,手与她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52章 成息侯
  这夜履霜翻来覆去的一直没有睡着。
  竹茹在窗下榻上听到,笑道,“前些日子,姑娘哪一天不是一沾枕头便睡,怎么今儿个反倒睡不着了呢。”
  履霜用手轻轻抚摸小腹,微笑,“我到现在都不敢信这是真的呢。”
  即便成息侯再恼怒,再不情愿,但履霜仍觉得欢喜。有那样一个小孩子在她的身体里,流着她和窦宪共同的血。
  竹茹即便在黑暗里,也能感知到她那份欢喜,陪着笑道,“还有七个月孩子就能出生。等姑娘出了月子,正好是二公子回来的时候呢。”
  “是呀。”履霜脸上渐渐发烫,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满面红晕的,“也不知道他欢喜不欢喜。”
  竹茹笑,“自然是高兴的什么似的。他一向疼您。”
  履霜满心都是温软,微笑着低下了头。腹部还没显怀呢,要不是医师断定,哪里会知道有个小孩子在里头?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感受到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担忧,成息侯的态度那样严厉,叹了口气,“...咱们想事,自然是样样都好。可是爹那里...谁知道他让不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竹茹听了也唏嘘,“侯爷待姑娘样样都好。只是这一件上,心倒像是冷的,怎么都不肯转圜。”
  履霜想起这个就发愁,但还是勉强安慰着她,也安慰自己,“爹不是说明天再讲么,那咱们今夜好好歇一觉,有什么等明天再说。”
  竹茹点头“嗯”了声,拉了拉被子,“姑娘快睡吧。”
  履霜嘱咐,“你也是,手臂上有伤呢。”
  如此各自睡去,一夜无话。
  大约是心里积压着事,影响心态,次日履霜天不亮的就醒了,躺在床上阖眼假寐。但始终没有再睡着,索性披了衣服起身,拿了一卷书在窗下读。
  过了一个时辰,竹茹悄悄来报,“侯爷来了”。稍后果听房外脚步声渐近,门上传来轻叩声,“霜儿,你起来了吗?”
  履霜想起他昨晚冷冰冰的固执模样,心中便又是委屈又是恼怒的,一言不发。竹茹推了她一把,“姑娘怎么不回侯爷的话?这可不像话啊。”扬声地替她答,“姑娘起了,请侯爷进来吧。”
  成息侯便推开门进来了。竹茹瞧见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履霜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夜过去,成息侯竟样貌大改。原本他是很爱洁净的一个人,虽日复一日地沉郁着,但也不忘每日里青衫翩翩。如今却头发微蓬,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一根一根的惹人注目。行动间又有酒气,衣襟上亦带着痕渍,俨然是个酒鬼了。履霜问,“您昨夜喝酒了?”
  成息侯疲倦地点了一点头。
  履霜攥着袖子,难过地说,“您的病才好。医师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食辛辣之物、饮烈酒的。您便是气我,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身子。”
  成息侯摆了摆手说没事,一面坐了下来。
  竹茹忖度着他们稍后可能有话要说,自己一个婢女待在这儿不合适,便借口说,“奴婢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痛,求侯爷、姑娘宽容则个,容我回自己房里去换一下药。”
  成息侯随意地点了点头。她看了履霜一眼,退出去了。
  她一出去,房里便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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