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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屋里陈设并不多,但是仔细看,每一件都恰到好处。东边壁上是一张观雪图,积雪的枝头上还立着两只雀儿,绘的活灵活现,雀儿黑豆似的眼珠就象,就象真的鸟儿一样。
  这屋里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摆设,就是让人一眼看过去觉得干净、顺眼。
  和这间屋子比,高婕妤觉得自己屋里头摆的东西有点儿多,看着就让人觉得挤。
  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酸溜溜的,不想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又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胜过了对方。
  她和这谢美人比,哪里强呢?说家世,虽然都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高家早破落了,谢美人也不比她强多少,父母双亡,连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要论长相,她更娇艳,不过谢美人也很耐看。
  要说谢美人有什么比她强的,大概也就是她年轻。从过了二十五岁,高婕妤就怕自己显的老气,每天都在打扮上花很多的功夫。穿的鲜嫩了,怕旁人说轻浮。穿的稳重了,又怕人说她老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在谢美人面前高婕妤已经摆不了婕妤的派头了。她心虚,气短,谢美人哪怕别的都不及她,只一样就远远胜过她了。
  她有身孕。
  这个孩子只要能平安的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皇上都绝不会亏待了她。有一个孩子傍身,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哪怕以后失了宠,凭着孩子也还能在皇上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自己呢?再过一年,两年,她的容颜会象过了季的花一样渐渐凋零。别人的花开过了结出了果实,她呢?变成残枝败叶。
  施顺仪夸了一句:“这茶很不错,很香。”
  香片能不香么?
  施顺仪自己没怀过孩子,看着谢美人在宽松衣袍下已经微微隆起的腰身,小心翼翼的问:“身子比以前沉了吧?平时累不累?”
  “还成。”谢宁低头看了一眼:“精神确实不比从前,以前坐着看书可以看一下午,现在人懒了许多,看了后面的,回头想想前头,竟然都不太记得了,也不知道书都看到哪里去了。”
  高婕妤笑着插了一句:“谢妹妹脾气好有耐性,我就没那个耐性看书,在家的时候就没学几个字,一个一个字跟道士画的符一样,它们认得我,可我不大认得它们。”
  说着话青荷端了点心进来,一盘就是最常见的蒸糕,小巧玲珑的一块块洁白的软糕码在盘子里头。这点心上没有过多的点缀,闻起来也没有浓郁的香气,干净又简单。另一盘是刚炸出来的小麻花,金黄的色泽,上面粘着芝麻粒。
  高婕妤什么也没吃,施顺仪尝了一小块蒸糕,两人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萦香阁的门施顺仪就发现高婕妤的脸紧紧板着。刚才她一意要来,但是来过了,见过了,反而变的闷闷不乐了。
  送走了这两位客人,谢宁扶着腰慢慢站起,青荷连忙过来搀扶她。
  “应酬这么一会儿比做一天的针线还累。”
  主要是心累。
  又不是相熟的人,彼此间提防试探着,还要客客气气的说话应酬,怎么会不累?
  青荷可注意到了,高婕妤从进了门,茶也没有喝,糕点也没有吃一口。活象怕她们会在茶点里头下毒害她一样。
  青荷笑着说:“我扶主子进屋歇一歇,刚才有客在奴婢也不好近前来问,午膳您想用点儿什么?”
  一提到吃,谢宁就想起刚才送进来的点心了。
  她捏了一根小麻花,麻花炸的酥脆金黄,咬起来咯咯的响。
  刚才有客人在她可不能吃这个,就算再小心也还会有声音的,那实在不雅。可现在没外人了,她尽可以随心所欲的吃。
  “上次做的那瓦罐鱼不错,”谢宁嚼着小麻花喀啦喀拉的说:“再来一道杂锦芋头,其他的让厨房看着做吧。”
  瓦罐鱼是将鱼斩成段腌制之后入油炸,炸过后再置于瓦罐内烧制炖煮而成,谢宁挺喜欢吃这道菜的,时常把炖鱼的汤汁浇在碗里配饭吃。杂锦芋头的炖的烂烂的,芋头软糯,根本不用嚼,感觉放进嘴里就要化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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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么大家,幸好这次感冒不重,喝了点儿冲剂感觉好多了。
  ☆、六十 亲人
  高婕妤这顿午膳根本食不知味,她坐在镜前出了一会儿神,唤宫女打水净面,然后重新匀粉描眉。
  她对着镜子慢慢的描画眉毛,身旁的宫女心里奇怪,这会儿不早不晚的也不知道主子这是哪里来的兴头。
  高婕妤没想着要去学谢美人,但是用的眉黛就不是平时惯用的那一枝,这一枝的颜色要浅一些。
  高婕妤平时喜欢把眉毛描的浓一些,长一些,人显的精神。可是今天见了谢美人不施脂粉素面天然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平时描着浓眉是不是一副凶相?眉毛不用挑的那么高,世上男子,大抵都爱性情温婉的女子吧?
  她从一只葵花福字的胭脂盒里挑出一点胭脂膏子,用指尖蘸着轻轻涂开。
  铜镜里映出来的人让她看着都觉得十分陌生。不象她,当然也不会象谢美人。平时看惯了自己浓妆明艳的模样,她觉得眼下镜子里的那女子她不认得。
  这种出奇的陌生让她心里发慌,赶紧让人重又打了水来把脸洗了。
  她学也学不象,就算妆饰袄裙学的一模一样,一开口也就会让人分辨出不同来。
  她又不是那种没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小姑娘,就算她拉得下脸来去学谢美人,皇上若是看了也只会觉得别扭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画虎不成反类犬吧?她都这把年纪了,学也学不象,反而会招人笑话。
  高婕妤看着琳琅满目摊开了一桌子的脂粉首饰,没来由的觉得灰心。
  打扮不打扮的,她都是昨日黄花了。若她还年轻鲜嫩也好,若她膝下有一子半女的也好。
  偏她都没有。婕妤这位置上头她已经坐了三四年了,不上不下两头不靠。到了这份儿上,要么就得象施顺仪那样死心认命,可她偏偏不想认命。
  用过午膳没一个时辰,谢宁觉得又饿了。
  不是馋,就是饿。
  真奇怪了,午膳的时候她也象往常那样吃的,一口没少进肚,之后她还小睡了一会儿,所以现在完全不应该到肚子饿的时辰。
  方尚宫进屋的时候,膳房刚刚把馄饨和果仁粥都送来了。
  馄饨的香味儿飘了一屋子。
  谢宁笑着说:“青梅,给方尚宫也盛一碗。”她真诚的推荐:“这馄饨做的特别好。”
  看她吃的香,方尚宫也陪着吃了一碗。馄饨确实美味,薄薄的裹皮儿浮在汤里象是半透明的云朵,听说南边也管馄饨叫云吞,多半就是从这上头来的。馄饨馅儿鲜美之极,方尚宫本来肚子不饿,可是馄饨鲜香热烫,不知不觉就把一碗馄饨全吃了,连汤也都喝完了。
  谢宁用的碗是小碗,也就比茶碗大一点。吃完了馄饨她还又盛了半碗果仁粥。
  方尚宫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看她吃。
  有时候谢宁真觉得方尚宫象一位自家的长辈,两人之间并非简单的主从关系。在宫里待了三年,见识够了人情冷暖,身旁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凭本能就能分辨。
  方尚宫现在看着她的神情,就象在舅舅家照料她三四年的那位周妈妈一样。周妈妈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母亲病重去世之后,舅母就把周妈妈指派给她。周妈妈人是唠叨了一点,但是非常细心,对她的衣食住行打点的十分周到自不必说,还考虑着她父亲早亡母亲新丧,心里必定难受,时常想法子开解她。
  谢宁并不是小心眼的人,只不过在舅舅家过年的时候,一屋子林家人拜祖宗,独她一个姓谢的被排斥在外,那时候她就明白过来,她毕竟还算是个外人。
  后来伯父说祖母生病接她回老家去。再大大不过一个孝字,祖母和谢家其他人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不会有人指责他们,可是谢宁倘若被指不孝,那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舅母虽然不放心,还是差人将她送回谢家老家。
  当时谢宁和大舅母都觉得她们不会分别太久,谢宁回去侍疾,顶多三五个月就能回去了。
  没想到那一别,直至今日她们都未曾再相见。未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着舅舅舅母了。
  “想家了?”
  谢宁回过神来,点头说:“想起舅舅家的人。”
  方尚宫心细如发,有好些时候都能猜得中谢宁未曾诉诸于口的想法,一开始谢宁还会为了她的敏锐而吃惊,现在则已经见怪不怪了。
  方尚宫知道她是在舅舅家长大的,舅母对她来说就如同另一个母亲一样。
  “会有机会见面的。”方尚宫轻声安慰她,这并不是泛泛的说空话,方尚宫解释给她听:“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有见到家人的机会了。到时候谢美人的品阶至少也会再晋一级,也得预备迁宫的事了。到时候就可以宣家里人进宫探望。宫外头想进宫的话提前一天递牌子等消息,宫里头想传话出去就随意的多了。”
  谢宁苦笑:“我也听说过。可是想这样见面,起码家里人得在京城才行。林家的老家在屿州,舅舅现在还在渭西任上,舅母既要帮着舅舅打理应酬往来,还得操持家务打点一大家子人的生活,也着实脱不开身。”
  如果让舅母长途奔波就为了来京城和自己见一面,谢宁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
  毕竟舅母也不是年轻人了,长途跋涉的艰辛劳苦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可不是容易的事。
  谢宁当初一路上京的时候就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一次。在路上的颠簸辗转,每天下了车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了。要是遇着大风、雨雪的天气那就更别提了。他们在路途中就曾经遇到过一次大雨,人和车淋的透湿不说,大雨之后道路泥泞难行,又在驿站困了两天才能继续上路。
  谢宁心中掠过一个近乎痴人说梦似的念头。
  要是舅舅能升迁,回京中为官就好了。
  就算不能时常见面,可是知道舅舅一家就在宫墙外头不远的某栋宅子里生活,那她心里就会变的踏实许多。不象现在一样,就象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无处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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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 鱼儿
  连着下了两场雪,炭用的奇快,雪扫的再勤也挡不住老天非得要降下雨雪来。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穷苦人家无米无柴,遇着这样的雪天却是没了活路。
  可宫里头还是歌舞升平的,饭照吃,雪照赏。后宫美人中不乏才思敏捷心窍玲珑之人,比如曹顺容就做了一首五言绝句,题名是《春雪》,梁美人素有才名,也做了一首《望云阁咏雪》,还听说教坊司排出一支新的歌舞,名唤《踏雪寻梅》。
  但是谢宁心里并不轻松,也全然没有那种风花雪月的心思。方尚宫看得出她有心事,却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事烦忧。
  她来到萦香阁也有数月了,从来没见谢美人为什么事烦忧过。一开始方尚宫也想过,谢美人论相貌才情都不算是最拔尖的,为什么皇上对她却显然更多眷顾?但是相处一段时日方尚宫也渐渐明白,人与人相处,一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看重外在的东西,被相貌、被才情吸引。但是天长日久,那些外在的美好终究会褪色的,久居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就是这个道理了。
  所以皇上对谢美人格外不同,还是因为她的性情品格。声色之技不过一时耳目之娱,可是若不能知心交心相敬互重,那不过是浮花浪蕊,不可能长久的。
  方尚宫问谢宁,为什么旁人煮酒赏雪作诗作画如此兴致勃勃,她这几日却都有些闷闷不乐。方尚宫甚至半开玩笑的问:“难道是因为皇上这几日都没来后宫的关系?”
  谢宁摇头:“就是这两年没见这么大的雪,所以想起以前的事情。”既然说了个开头,谢宁也没再藏着瞒着:“那年冬天我跟小舅舅出门,事情办完赶着回乡过年的时候,路上遇着大雪,在一个小镇上停了好几天。镇上那几天里冻死了好几个人。我们住在小舅舅的好友家中,离的不远住着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女,日子过的很艰难,那家的婶婶让人送了些米和炭过去,结果没想到……母子三人搂在一起,已经都冻死了。”
  方尚宫心中恻然:“真是可怜。”
  “所以后来一下大雪就难免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方尚宫可不想让她只想着这些事,笑着把话题岔开了:“上次说的事,我今天把图找来了。”
  方尚宫找来的是一张泛黄的旧图,装在一只长的樟木匣里,拿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图被缓缓展开时,泛黄发脆的纸页发出簌簌的脆响,让人一点力都不敢使,怕一用力把纸给捏碎了。
  这是一张宫院的堪舆图,绘的是宫苑以西的部分,正中从前往后分别是福宁宫、坤宁宫和延宁宫,这三个想也不用想了。以她的身份,再熬十年说不定可以,现在就算行迁进去也只能住偏殿后殿。
  旁边则是延福宫,寿康宫,永安宫。
  所谓东西六宫,这就是西六宫 。
  其实这图纸看不看都一样,除了位置不一样,其他殿阁规制院落大小全是一样的。
  看着这张平面舆图,方方正正的一座座宫殿整齐板正,象是以前见过的鸽笼。每只笼子里住着不同的鸽子,但说起来其实都是鸽子,没有更多的不同。
  方尚宫比谢宁要内行的多了,手指先点在永安宫上头:“永安宫在十年前修缮过一次,后来一直没有人住进去。如果真要迁宫,不用怎么修整就能住了,离御园近。”
  谢宁认真的考虑起来。
  迁宫是件大事,皇上已经跟她提过两次了。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不会再住在后苑这边了,这也是宫里一条不成文的旧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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