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跟商队一起走的话,既保证了安全,又能够确认路线,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商队那边说他们的马车是用来运货的,咱家又有女眷,不能跟伙计们同吃同住,要是一起的话,必须得自己出马车。”
说完,平叔喜悦的脸上蒙了一层灰。
还是没钱啊,否则现在买辆旧马车就行了,要是夫人的云绣枕面没被王氏骗走,也不至于落到如今捉襟见肘的境地。
“平叔你别愁,我说了我也有好消息。”
林琅一脸的精神奕奕,轻轻莞尔一笑,她的笑含着少女的轻快天真,看的人心胸开阔,也舒坦起来。
她信誓旦旦的开口道:“我明天出门,带一辆马车回来。”
言辞之中,信心十足。
平叔听完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完了完了,他家小姐没被外面那群人气死,反而发傻了?这可咋整!
***
第二日一早林琅就起来了,木桌上的蜡烛燃尽,积了一大滩烛油。
她一夜未睡,眼底有几根血丝,可整个人却是异常的精神抖擞,让杏儿为自己梳了个朝天髻,简约大方的簪钗花钿做点缀,显得林琅清丽灵动,一双眼眸慧黠明亮。
她穿上蕙娘为她做的新衣,月白底色绣着暗纹菡萏,美轮美奂,针艺虽不是云绣,但也栩栩如生,将林琅衬得肤白胜雪,亭亭玉立,盈盈淡笑间眼神水灵灵的,又透着一点狡黠。
单是这份打扮,绝看不出林琅是个普通农家的姑娘,再到街上别人说她是农户女儿,其他人也要掂量几分是真是假了。
因怕王氏派人来家里偷云绣书样,林琅便让平叔留在了家中。
她神采飞扬的带着杏儿,在平叔担忧的眼神中离开。
清晨路上,鸟儿轻啼,早起下田的人也不少,路人见到林琅都纷纷注目而视,不仅是惊艳美貌,更多的是被那身独特的气质吸引。
杏儿也发现自家小姐今日与从前很是不同,周身多了些潇洒与清逸,言行之间身上仿佛还带了点贵气。
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再加上林琅信心十足,身上也有了名叫“气场”的东西了。
这变化让杏儿更加心惊,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
走的久了,也忍不住开口问:“小……女郎,这是要去哪儿呢?”
她这次记着没在外面喊林琅“小姐”了。
林琅道:“郑家。”
杏儿想了又想,最后猛地想起来。
“是说大族郑家?”这郑家是真正的本地大族,势力庞大,连官府都要给三分情面,可林家和郑家毫无关系,就算去求人家也不会管的。
“谁说我要去求他们了?”
林琅回头瞥杏儿,眉梢一挑,沉定道:“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送我一辆马车。”
她她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杏儿惊恐的捂着嘴,觉得以后在小姐面前再藏不住了。
就像个缝沙子的口袋,一旦露个口子,沙子便会越流越多。
***
郑家门前的小厮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瞄到远处走来一对年轻美貌的小姑娘。
一人满面春风,一人愁云惨雾。
真是奇了。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这对小姑娘竟然在他家门口站住了,粉雕刻玉琢的美貌姑娘朝他露出春风一笑:“小哥,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林家的云绣传人想见郑老爷子一面。”说完旁边的俏丫鬟拿出一串铜钱不露声色地递给他。
他被迷花了眼,点着头回去说了。
***
几个时辰后。
平叔的嘴大大的张成一个圆形,目瞪口呆凝视着门前的高头大马,还有后面红漆硬木的车厢。
灰鬃黑马忽的打了个响鼻,将他震过神来。
他他他家小姐真带回来一辆大马车!
“这不是做梦吧?”
“小小小姐你怎么弄回来的,不会是捡的吧?”
“难不成你把云绣书给卖了!”
林琅斜眼乜他:“我让您看家不就是守着云绣书嘛,我拿什么卖啊,好了,赶紧收拾东西,不是说商队后日就出发吗,咱得准备好了,”她笑得神秘,“时间可不等人。”
小剧场:
杏儿这边却是傻了。
什么情况?
小姐还抓她的手!
见过高门贵府里各种暗黑稀奇事儿的杏儿被吓得更惊恐了。
难道小姐对她……
不能再想了,细思极恐啊!
第8章 明抢
清晨,王家宅院。
“你说什么!”王氏脸色铁青,颧骨显得更加突出,下巴尖的像把刀子,此时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家的伙计老赵,“林家那小蹄子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站在下首的老赵不安的低着脑袋:“好像、好像是前几天的事了。”
“你再说一遍!”王氏拿起茶盅直接朝他脑袋上砸去,“前几天的事现在才来跟我说!你是□□的啊!”
老赵被砸的额头通红,茶水撒了满脸,还好水是温的,只是糊的人睁不开眼睛,他忍着怒意,喘口气道:“之前林家也一直闭门不出,也就没找人去看着,反正周围不会有人帮她家,不是夫人你说就等着她来求就行了么。”
“你你……算了!她肯定是去京城找她娘去了。”她冷笑一声,“以为跑了就逃出我的手掌心了,他们走的哪条路,一个老头子带着俩小丫头跑不了多远,驾着马车肯定能追上,这次一不做二不休连人带云绣书直接抢回来!”
老赵的声音更小了,“听说林家是坐着马车跟上次路过的商队一起走的,就是之前跟我们换货的那支。”
王氏一听,脸色更是难看,马上怒不可遏的对老赵破口大骂。
她还穿着那身云锦绸缎,整个人却是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
这老赵为了家中老小的生计一把年纪只能忍着,中间眼角余光睇了王氏一眼,观其老气横秋的脸变得越加丑鄙,冷冷的在心底哼了一声。
“夫人不好了!”一个半张脸红肿的丫鬟跑了进来,手足无措的喊道:“外面门口来了好多人,叫嚷着要银子粮食!”
一听到有人来讨银子和粮食,王氏立刻目露凶光,像只护食的豺狼一样,她高声大骂:“又是那群乞丐是吧,扔几个窝头过去赶走,不就是去年发了点米给他们,就跟一群尝到甜头的野狗似得,真是恶心,当我家是郑家那么好讹?我现在烦着呢,快些赶走他们,老赵你也去!”
“不是啊夫人,来的都是乡里人,他们个个都拿着口袋聚在门口,说是夫人您答应的,让今早来领粮,您再不过去,他们就要闯进来啦!”
王氏听完震惊的瞪大了一双小眼,心里怦怦打鼓,她敏感的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站起身来,问:“老爷呢?”
丫鬟道:“老爷还在店里呢。”
王氏急匆匆地的往外走:“都先跟我过去看看。”
门外果然如丫鬟说的一般聚了好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是乡里的村民,还有不少眼熟的,一眼望去黑压压的,让王氏都看不到街对头了。
人群见了王氏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中年汉子扬着一张憨厚笑脸,也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王家夫人,你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大家救急,实在是太好了,当真是我们渝镇大大的善人,这次要能渡过难关,我们大家伙一定记在心里,以后谁家都必须去你家的店里光顾,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周围纷纷应道:“王家这么仗义,我们肯定记着!”
“我家姑娘刚订了亲,这东西肯定要去王家的铺子买啊。”
“就是就是,王家的,以后有什么麻烦喊上一声,大家肯定都帮忙,谁不上,谁是孙子!”
“哈哈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个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氏,喜笑颜开的等着她打开大门,拿出粮食与钱帛。
王氏被一群闹哄哄的人团团围住,感觉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实在是怕的发慌,忙道:“各位乡亲先等等,奴家、奴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各位到底是为何聚在我家门口?”
她终究是个女流,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整个人失了方寸,但她清楚这群人是直奔她家的财产而来,心里更是惊的不知所措,她的家业可是她一手扛起来的,这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夫君是个软弱无能的主儿,否则也不能这么多年任她在家中称霸,好在她生了个儿子,可惜在幼年时生病烧坏了脑子且不能自理,如今她所能依仗的就是家里的基业,怎么能被这群人白白拿走!
对于王氏来说,让她把钱白送给人,比拿刀生割她的肉都疼!
可她也知道,自己就是叫上家里所有人也挡不住这群人,要是乖乖送上,还能得个善人的名声,要是不答应,到时候很有可能名财两空,更是损失!
她脑子混乱,兜兜转转只能想到一个人,“是不是林家的人让你们过来的?”
汉子们面面相觑,很是迷惑,其中有人诧异道:“说的可是学才很好的林士子他家?听说他们全家刚搬走了,跟他家有甚关系?”
“对呀,王家的,不是你让大家伙今日过来领东西的嘛,去年你家也是如此啊。”
去年她是效仿郑家,给他们点陈米敲打一下,是为了让这些愚蠢乡民知道她王家和他们不一样了,是大户了!
怎知如今竟是引火烧身!
等等,他们说什么胡话?
她让他们过来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嘴的跟王氏说清原委,王氏终于明白了!
今年多旱少雨,田里的稻子收成比往年少了一半,可也并没到颗粒无收的境地,皇帝老爷自然不会减少赋税,冬天也快到了,过冬更需要粮食。
可家家现在的情况是没粮食过冬,又没钱交税,有点家底能人家还能卖东西筹钱,更多的人家只能卖儿卖女,怎么说也是亲生骨肉,哪里那么容易舍得,于是家家户户愁得牙都肿了。
就在前几天,王家突然有人放出话,说让有困难的人家过几日早上去王家门前领钱领粮!
乡里乡亲,总不能她一家富了,忘了乡亲,就算倾家荡产,也愿意助大家伙儿共度难关!
这话刚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没信,但原来还议论林家的话题马上全部扭转成王家了,说到底,家中生计才是要事,本来渝镇上的人对林家多半就是看个热闹,这下有更吸引他们的事,立马将林家撇到脚后跟去了,有几个收了王家钱的村妇不依不饶,他们当初存着留私房钱的心思,根本没把王家交代的事告诉丈夫,这些懒汉见自家娘们不去打听王家,天天往林家门口凑,气的抡起大棒子使劲往她们身上挥,打的她们嗷嗷直叫,马上老老实实在家伺候,间或一起琢磨王家的事。
如此一来,林家那点“秘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平了,而且风向莫名的发生改变。
听到王家放出的话,渝镇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反复念叨,这王家的婆娘向来是个只进不出的抠子,这些年富了也没少作恶,之前不还趁林家做主的人不在,逼着林家姑娘嫁给她家的傻子,还污蔑人家姑娘放荡不洁,这么缺德的人现在能愿意连家产都不要了帮乡里人?
那太阳真能从西边出来。
可万一……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