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几年前开始吧,蔡嬷嬷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我以为她是个好的,可是她对咱们院里的下人可坏了,每回骂人,打人,都是用的母亲的名号,下人们都以为是母亲要责罚打骂她们,我与哥哥,还有母亲说过几回,可是母亲却不在意,昨日也是赶巧了。”
  傅新桐觉得自己在给自己脸上装肉,蔡嬷嬷的为人是在她卷走萧氏大部分东西之后,傅新桐才明白过来的,只是这些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傅新桐干脆就用了傅星落的话,说自己也曾在母亲面前提起过这些。
  傅庆昭深吸一口气,目光深远的看着自家姑娘,看了好一会儿,傅新桐都有些心里没底了,他才笑了出来,伸手在傅新桐的头上揉了揉,说道:
  “这些事情,本该我来处理,却叫你兄妹操心了。”
  傅新桐心中一暖:“父亲也是为了读书嘛。”
  她知道,傅庆昭最不耐烦的便是处理后宅之事,他胸中有丘壑,有思想和抱负,关心的都是朝政大事,所以,在后宅问题上,傅新桐是真的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这和读书没关系,是我性格所致。就好比蔡嬷嬷这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但我硬是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决,总觉得那刁奴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可昨天晚上听你母亲说起,我才觉得自己做的有多不足。居然让你这么个小娃娃都忍不住出手了。”
  傅庆昭的话让傅新桐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心里似乎对这个满脑子之乎者也的父亲有所改观,她一直都觉得傅庆昭是个风雅的大男子,崇尚那种君子不占后宅事的观念,可现在听起来,难道父亲的性格,并非她所想的那般?
  “父亲也觉得我做的对?”
  傅新桐小心翼翼的问道。
  傅庆昭看着认真的女儿,半晌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对也不对,你已经做了,那就不要再管这些了。你与你母亲,身份贵重,该是受人保护的,这样的事情,你大可不必亲自出手,对你的闺誉不好。”
  傅新桐听到这里,顿时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父亲这话不对,我与母亲身份贵重,难道我们就该对什么都不闻不问,明知有错,却还要顾及面子身份而不说吗?所谓闺誉,不过是别人对我的看法,只要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平安无事,那些虚名,我根本不看重。”
  傅新桐站在傅庆昭面前,身上仿佛有一种超脱年龄的睿智,让傅庆昭一时看失了神,傅新桐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早点说出来比较好,就算接下来说的话,会惹的傅庆昭不开心,可若是能对他有一点点的影响,傅新桐觉得就很值得。
  “母亲生性慈悲,不善与人交恶,不愿看透人心,可若是将来有心人利用母亲的这种性格而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又该如何?我从小不喜欢读书,但是也知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这些词,父亲才华横溢,少年得志,只待明年殿试,便可一飞冲天,可这些是极其顺利的情况,若是情况有变呢,父亲保护不了我们了,我与母亲若太软弱,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这些话傅新桐还算是压抑着说了,上一世她和萧氏的下场,正应证了她今日所言,她在韩家苦苦支撑八年,一朝被弃,沦为敝屣,回到家中,不问真相便被亲人沉塘而亡,母亲软弱,不能为女讨回公道,只能豁出自己的命,吊死在刚娶新妇的韩家大门前,虽然她用死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让韩家受到了些惩罚,可是她的命也搭进去了,这一切的后果,难道不是因为傅庆昭的保护不周吗?
  并不是责怪傅庆昭什么,而是觉得要将他的这种观念扭转过来,妻女的确需要保护,可是这种保护,并不是用自己的肩膀去一力承担伤害,而是要让妻子和孩子们自己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让她们早些认清事实,等到真有风暴来临之际,她们不至于被风一吹就散架。
  傅庆昭用惊愕的表情看着傅新桐,目光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惊,他的确少年得志,从而自视过高,周围的环境也让他十分安逸,并且很自信的认为,这样的安逸是凭他的才学得来的,所有人对他钦佩不已,就连国子监的先生都对他爱护有嘉,便是要他一飞冲天,才硬是在他得中解元之后,又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才松口让他参加殿试,傅庆昭觉得,既然自己有这样的才学,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和爱护,那身为他的妻女,便无需再做什么,只要愉快的生活就够了。
  然而,傅庆昭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确如女儿所言那般,并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能给她们庇护之后的事情。
  第十八章
  第18章
  “你这孩子,想的倒是深远,可你想的这些事情,父亲不会让他发生的。”
  傅庆昭对傅新桐这般承诺,眉宇间仍旧自信。
  傅新桐低头莞尔一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人想的深远一些,也没什么错。”
  看见自己十一岁的女儿,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傅庆昭忽然觉得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
  “我看你娘说的对,你这摔了一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傅庆昭随意一句,让傅新桐心上一紧,正要说话,傅庆昭又接着道:“不过我看也没什么坏处,遇事多想想总没错的。”
  傅庆昭的心中颇有感触,从前听别人说,孩子都是在摔倒中长大的,一直没心没肺的闺女比从前长大了,居然把‘居安思危’这个道理说了出来,这个道理傅庆昭不是不懂,但是从来都没有往自己身上套用过,今日被女儿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醍醐灌顶的意思,让这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下子窜进了脑子,若有若无的给了他一些警示。
  傅新桐她不确定傅庆昭是会反思,还是只会把她今日所言当做一个孩子的玩笑话来听,但不管怎么样,今日之言只能点到为止了,再多说就太叫人怀疑了。
  “我知道了,今后一定多想想再做。”乖巧的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真正来意:“对了,父亲书房里,可有关于养兰的书籍,若是有,可否借我一观?”
  傅庆昭讶然:“养兰书籍?兰花吗?”
  “嗯,正是兰花。父亲这里可有?”
  傅庆昭看来一眼自己庞大的书架,点点头,给傅新桐指了个方向,说道:“有倒是有,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向来不喜养花吗?”
  傅新桐按照傅庆昭指示的方向走去,果然看见了几个想要看见的字样,心里觉得有个像傅庆昭这样喜欢读书的父亲真是不错,至少只要你想要学习的时候,他都能很准确无误的给你指导。
  想起上一世,傅庆昭全心全意培养哥哥傅星落考科举,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哥哥最终也只是勉强考了个举人,殿试参加了两回,连个同进士都没考中,这对于一向读书有方,才学斐然的傅庆昭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挫折了,自己读书再厉害,再怎么被人说是天才,可是后继无人,唯一的儿子资质平平,用尽了全力,却连他当年的一半成就都达不到,实在是遗憾的。
  可是,傅庆昭不知道的是,傅星落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他更热衷于武学,十四岁的时候,他曾有一回和父亲争吵之后离家出走,便是想要从军去的,可是后来父亲出事,他在外听说,便不忍再走,回家之后,一直在家中守着,为了让父亲宽慰,傅星落只得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按照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日日苦读,弃武从文,然而天分受限,最后也没有什么大作用。
  “从前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麻烦。”
  傅新桐从傅庆昭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名为‘兰香’的书,拿在手中翻阅,傅庆昭走过来之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将之抽走,然后转身在书架上扫了两眼后,重新拿了一本塞到傅新桐的手中:
  “看这本吧。”
  傅新桐低头看了一眼,书名处是用小篆写的‘花策’两个字,傅新桐用手指抚在那两个字上,抬头看了一眼傅庆昭,傅庆昭眉峰一动,目光一闪,傅新桐觉得奇怪,低头将书翻开,便明白傅庆昭为什么表情有点异样了,来到傅庆昭身旁:
  “这书是……爹爹写的?”
  书皮上的小篆,傅新桐没认出来,但翻开书,里面的字不是傅庆昭的又是谁的,傅庆昭扬眉一笑:
  “我写的怎么了,都是很实用的心得,比其他养兰的书籍全面多了。”
  傅新桐不怀疑自家爹爹的水平,只是她从来就不知道,傅庆昭居然还对兰花有过这么深刻的研究,想了想原因,傅新桐就笑了:“哦,定是为母亲写的吧?”
  傅庆昭没有否认,摆摆手:“就你多话,拿了书就去吧,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问你娘,你娘知道你想要学种兰花,定会很高兴的,这才有点女孩儿家的样子嘛。”
  傅新桐自然不会跟傅庆昭说自己想养兰花的真正原因了,拿了书,对傅庆昭行礼,便离开了书房,回到青雀居中。
  画屏和春桃正坐在廊下跟着两个婆子学纳鞋底,脚边放着两只小簸箩,放着是已经秀好的鞋面儿,看见傅新桐回来,两人齐齐站起来,傅新桐挥挥手:
  “没事儿,你们忙吧。我看会儿书。”
  说完之后,就带着书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奔小书房里,此时此刻,书房里阳光明媚,正是看书的好时候,傅新桐的目光落在书房的窗台上,便是那株从蔡嬷嬷房里拿回来的茉莉,傅新桐走过去,轻抚她还未开放的小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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