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阮老头向来不怎么管事,他点着头。“去吧,有事去东厢说,说完了跟我说声,大过年到底闹什么。”
“走。去东厢。”阮文善点着头,率先出了屋。
东厢里挑了间最大的屋,连个炭盆都没放,或站或坐着一屋子人,倒也不见冷。
曲阳握了握媳妇的手。“我去拿个炭盆过来。”
“今个上午村里就开始起闲话,大致是,亲家母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只怕得用纳妾来冲喜,看看能不能把晦气去掉。如秀生蓉蓉时伤了身子,再难生育,陈家三代单传不能没后,倒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阮文善说话时,先站到了媳妇的身边。
阮刘氏心里想着,家里应是出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桩事,她坐在椅子上,身体打着晃,差点没坐住,幸好被丈夫及时稳住,呆呆的半响半响没有缓过来。
曲阳拎着只炭盆进屋,用脚关紧了屋门,炭盆里放足了炭木,小会的功夫,屋里就显暖和会。他坐到媳妇的身边,和她挨得很近,将媳妇的双手捂在手里。到底不比家里,一个炭盆得顾着一屋子人,只能搁正中间放,离得远些,热气不是很足。
“她生病躺在床上,如秀连自个闺女都顾不上,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我这当亲娘的,还没得到过这样周全的伺候呢。陈家,陈子善要是真敢用纳妾来冲喜,我,我……”一口气没上来,阮刘氏急得直翻白眼。
曲阳见壮眼明手快的掐了下她的人中,倒是让阮刘氏清醒了些。
“娘。你可得稳住。要冷静啊。”阮业兴立即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阮刘氏没有喝水,颇有些狰狞的道。“要我怎么冷静?早知道陈家是这么个样子,我想尽法子也得拦着如秀嫁进去。”
“大伯娘事情已经到了跟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着怎么解决这事,不能让如秀吃亏。”阮业山理智的说着,声音温温和和,不急不徐。“如果,陈家真的用纳妾来冲喜,且陈寡妇的病也真的慢慢好起来,待妾生出个儿子来,如秀在陈家就彻底的没了地位。”
他把最差的结局说了出来。
阮初秀心里清楚着呢。“只要陈子善点头,说同意纳妾冲喜,如秀这次就是败了个彻底。”
“那该怎么办?”阮刘氏这会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没办法想事。
阮于氏严肃的道。“不能,绝对不能同意纳妾冲喜。”
“要怎么阻止?”阮永氏看着闺女,这次,她倒是希望闺女能多多的胡言乱语,把这事给解决。
屋里寂静的可见听见屋外寒风刮着树枝的响声。
曲阳扫了眼众人,提醒了句。“关键还是在陈寡妇的病。”
“永远都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呐。”阮初秀顺嘴接了句。
刚刚燃了点希望,听着她这话,又瞬间泄了气。
阮业山不是很清楚这里头。“意思是,这些事都是陈大娘搞出来的?”
“对呗,要不然,哪来这么多巧合。胡爷爷也替陈大娘把过脉,说三五天的就能好,这都过去多久,陈大娘倒是时好时坏,就是不见好利索。”阮初秀讽刺了句。“可不就是没达到目的。”
阮严氏添了句。“初秀给如秀出了个主意,陈大娘要是敢作妖她就作戏,周全细致的照顾着陈大娘,当儿媳的这般孝顺尽心,想来陈大娘也没法提出让儿子纳妾的事,便是提了出来,陈举子也不会愿意啊。”
“这么说来,这突然飘出来的闲言,八成也跟陈大娘有关。”阮业山多机灵啊。“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费点心思,戳穿她的面目。”
阮刘氏急急的问。“要怎么做?”她是恨呐,恨不得把扇陈寡妇几个耳刮子,哪有这样当婆婆的?歹毒啊!
“咱们找个大夫治好她的病?”
阮初秀摇着头。“这个行不通,陈大娘是真病,她倒是舍得拿自己折腾,可见她有多么的想要孙子。”
一屋子人在东厢说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讨论出个结果来,天色有些晚,只得先各家各家。
次日,陈子善一家三口回阮家。
阮刘氏如今对这女婿满肚子怨气,态度就有点冷淡。昨天没商量出个章程来,今天见着女婿,她就没忍住。“子善呐,这两天飘了些闲言,你有没有听到?”话问得倒还算温和。
陈子善沉默着没有说话。要是以往,阮如秀肯定会笑盈盈的替丈夫接话,可这回,她只是抱着闺女,垂眼看着地面。
“子善你是怎么想的?”阮文善心里阵阵发紧,闺女和女婿分明都听到了这些话,问的时候却不表态,这代表着什么?连傻子都能猜出个三分来。
阮老头昨儿傍晚知道了整个事情,这会,他哑着嗓子道。“蓉蓉爹啊,我家如秀待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多想想,亲家母生病,她自个才出月子呢,身子都没好利索,就忙前忙后精心照顾着,连自家闺女都没顾上,你要是真想着用纳妾来冲喜,这是拿刀往心窝子里戳啊。”
“母亲的病,一直不见好。”半响,陈子善才缓缓的出声。“我会请遍所知的名医,来替母亲看病。”
阮刘氏听着了点意思来,她盯着陈子善。“你难道就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风寒,能折腾这么久?看看我娘的年岁,她用了半个月就好利落,为什么到了亲家母这里,却总不见好?你就没有想过这里头的事?”
“娘。”一直没有说话的阮如秀猛得抬头,凄厉的喊了声。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子善看着丈母娘,冷声问着。
阮文善赶紧描补。“她这是急坏了,子善啊,你也是当爹的,你想想将来蓉蓉要是碰上这么桩事,得有多着急是不是?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阵子吃不好睡不香,想得念得全是如秀,乍听到这事,有点受不住,毕竟不久前,还听子善亲口说过,这辈子绝不纳妾。”
“我是说过。”陈子善点头应着。
阮老头拿着烟杆在椅子旁敲了几下。“别着急忙事,先医着亲家母的病,大夫不行,就找神婆天师给瞅瞅,染了风寒哪能一直不好呢,可真是奇怪,说不定是有着别的玩意。”
既然要折腾,就可劲的折腾吧!
午饭过后,都没怎么打盹,陈子善起身说要回去。阮如秀说想带着孩子在家里住宿,让他先走,回家顾看点婆婆,她明天坐牛车回去。陈子善应了这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阮家。
陈子善前脚刚走,后脚阮如秀就把睡着的孩子给了母亲。“娘,我去找初秀说说话。”
“去吧。”阮刘氏看着怀里的小外孙女,眼眶迅速泛红。
家里再怎么紧巴,她还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到庙里拜拜菩萨,让她多多保佑着家人,日子顺顺意意的过着。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闺女虽说性子淡漠了点,心性有点高,根子里却是个好孩子,怎么就让她受了这磨难?
阮刘氏想不明白啊。
见到如秀过来,阮初秀要说意外吧,也只是有点点,似乎也有些心理准备,知道如秀会过来般。
“你也听到了闲言吧?”阮如秀坐下来后,很直接的问着,她问得很平静。
阮初秀想了想,点了点头。“你和他谈了麽?”
“谈了几句。”阮如秀这会是心如死灰。“他说,会尽力找大夫医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也能懂,如果真没了办法,只怕真的会答应用纳妾来冲喜。这个男人啊,呵呵,这个男人啊。
“你是怎么想的?”阮初秀见她这般平静,有点担忧。“要是想问我法子,我也想不出妥当的法子来。”
阮如秀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知道。这事没别的法子。她愿意拿着自己的身子折腾不怕死,除非如了她的愿,否则,这事没法完。”
“你心里清楚。”阮初秀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没往下说。
不是现代啊,离婚挂在嘴边,离了婚有能力的女人也能活的很好。这里不行,合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便是真的合离,往后日子也难过。
阮如秀看着她,忽得哭了出来,哽咽的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如果他真纳了妾,说得是冲喜,不用想都知道,婆婆肯定会好起来,我和婆婆本来就不对头,要他真纳了妾,家里哪里容得下我们母女俩。”
她是寒了心,男人的爱有什么?再多的欢喜,再多的感情,终究还是比不过他们娘俩的母子情。
“你想怎么办?”阮初秀小声问着。想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才能思索着开口。
“不知道。”阮如秀很茫然。
阮初秀就一点点的问。“你先想想,要是陈子善真纳妾,你能不能忍受?”
“不能!我的丈夫凭什么和别的女人共享?”
“妾进了门,你又忍受不了,你和陈子善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慢慢的消耗掉,对不对?”
阮如秀点着头,咬紧着嘴唇无法说出话来,连身子都打着哆嗦。
“你和陈子善闹脾气,旁边有个妾虎视眈眈,定会想法子吸引着陈子善的注意力,你肯定会更加暴躁吧?更加的受不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阮如秀捂着耳朵,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低低的泣哭了起来。
阮初秀心有蹙蹙,到底还是开了口。“看你这样,要是真在陈家待不下去,就合离吧。别的不说,没地方住,就在这旁边建个两三间屋子,你会识字会做绣活,挣钱不是难事,带着蓉蓉好好过着,你还年轻,人生还长着呢。别白白的浪费在了陈家,凄凄惨惨一辈子。”
“合离?”阮如秀抬头懵懵懂懂的看着阮初秀,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如秀点着头。“对。合离。陈子善有愧于你,你说要带走蓉蓉,他肯定会同意。你受不了陈子善纳妾,又不得婆婆喜欢。要是后半辈子都呆在陈家的话。说句不好听的,你迟早得憋出病来,能不能看到蓉蓉出嫁,还真不好说。”
“对,他要是为了他娘不顾我们母女俩,那我还呆在陈家干什么?”阮如秀一下就见精神了,眉宇透着股坚定。“初秀,谢谢你。我先家去,我要带着蓉蓉回家。我还得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婆婆,陈家要真敢纳妾,我不好过,陈子善也别想好过!还有陈寡妇,她也休想好过!”
“这戏还得继续作下去呢。”阮如秀嫣然一笑。
敢负她,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68章
送走阮如秀,阮初秀回到屋里,静静的看着炭盆发呆,沉默了许久,她才讷讷的出声。“阿阳哥。”声音低低浅浅,像是说梦话般。“我,我你觉得我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她心里没底,空落落的,在这个时代,说是合离,在旁人眼里,实则是被休弃,不知道得被嚼成什么样,名声算是彻底没了。女子的娘家也会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也不知道如秀能不能挺过这坎。
“我觉得你说的对。”曲阳总是向着媳妇,甭管对错,在他眼里便是媳妇错了也是对的。
况且这个事情罢。他还真觉得媳妇说得不错。陈寡妇明显是想让儿子纳妾生大胖孙子,阮如秀要是不能妥协,便是解决了眼下的困境。陈寡妇还是会闹幺蛾子,除非让她达到目的。可阮如秀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这是个死结。媳妇说得合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曲阳挪了下椅子,紧挨着媳妇,将人搂进了怀里。“陈大娘见不到大胖孙子,她不会死心,总会想着法子折腾。如秀在陈家的日子,便是有陈举子护着,也会过得心力交瘁,慢慢的,再深的感情也会被磨尽。”
“等夫妻俩感情出了问题,不再如往常般蜜里调油。陈大娘想要作妖,光靠如秀自己,肯定是斗不过,迟早得摔跤狠的。还不如趁着现在,她的精神气还在,早早的脱离陈家,带着蓉蓉关起门来过着。纵然日子艰难,也会好过呆在陈家。”
阮初秀知道丈夫的性子,还道他是在安抚呢,听着后面的话,就知他俩是真的想到了一处。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整个人眼见的都精神了些,毫不害臊的直接坐到了丈夫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窝进了他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咱们想得是一样哒!”语气荡漾的不行不行。
“对啊。咱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曲阳亲了亲媳妇的发顶,搂着她,只觉心里满当当的,又舒服又安逸。
小悠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娘亲窝在爹爹的怀里,俩人搂成团,不知道在细细的说着什么,她人小鬼大的坐了起来,拿着食指刮着脸蛋,嘴里嚷嚷着。“娘,羞羞脸啊,羞羞脸啊。”
“才不羞羞脸。”阮初秀对着闺女做了个鬼脸。“我跟你爹是夫妻,要不然,哪里能生下你。”
小悠悠才不管娘亲说得什么呢,一个劲的刮着脸。“羞羞脸啊羞羞脸。”
阮初秀听着,到底还是有点羞赧,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起身,走到了床边。“赶紧穿你的衣服,要起就起来,别扰着你弟弟睡觉。”
“我不起床,我陪弟弟睡。”小悠悠利索的又躺进了被窝里,对着娘亲吐了吐舌头。“羞羞脸哟。”
阮初秀伸手捏着闺女的鼻子。“老实点,别吵着弟弟。”细心的替姐弟俩掖好被子。
“弟弟没醒。”小悠悠侧身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弟弟,对着弟弟嫩嫩的小脸儿亲了口,咧着嘴灿烂的笑啊笑。
阮初秀懒得搭理自家闺女,欲要转身坐回炭盆前,余光却看见小平安睁开了眼睛,她旋即又回过身来,对着闺女的额头轻轻的弹了下。“看吧,把你弟弟吵醒了。”想着,孩子该把脉,就将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利落的穿戴好衣裳。
刚刚睡醒的小平安格外的乖巧,呆呆懵懵的,衣服穿起来特容易。弟弟醒了,小悠悠就躺不住,她本来就不困,刚睡醒精神着呢。都不用娘亲帮忙,自己坐在被窝里,一件件的穿着衣裳。
等着阮初秀给小平安把完尿,小悠悠已经穿好了衣裳。曲阳正在收拾着被褥。
堂屋里其实没想过要放张床,还是阮初秀怀孕时,有时候会想着到床上躺躺,大冬天的又不想去侧屋。好在堂屋宽敞着,就隔了屏障,设了张床在里头,夜壶也搁在里头。后来生了孩子,也没想着收起来,觉得挺方便。
如今家里的藤椅,是小平安和小悠悠俩个的专用,当成个小窝,姐弟俩不是在床上玩就是窝在藤椅里玩。
阮初秀将小平安放到了藤椅里,小悠悠颠颠儿的就窝在进去,拉着弟弟嘀哩咕噜的说着话。
这个冬天的雨雪比旧年要多些,也见寒冷些,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个好光景。
初六,太阳总算舍得露脸,阳光明媚,虽说依旧有寒风,仍有不少村民出来走动。曲阳夫妻俩想着有三五天没去老屋,趁着今个天气好,抱着小平安牵着小悠悠,一家子慢慢悠悠的往老屋走。
才走到老屋院前,就见阮程氏坐在屋檐的挡风角里晒着太阳,阮老头在她不远处坐着,这是外头,不比屋里空气不流通,他拿着烟杆正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抽着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