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景帝面色略带迟疑,深深看了小银子一眼,似乎在考虑小银子话中之意的可行性,片刻之后才缓缓笑出声来。
  “立即传召安流入宫。”
  ……
  巴结太子太傅的计划虽被仪阳公主中途打乱,但这丝毫没影响到苏沐依旧隐隐躁动的内心。
  下朝后把自己关在书房苦心冥想了半日,苏沐心中终于又来了主意。
  “不如本相就效仿古人负荆请罪。世人都说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义父大人胸怀宽广,只要本相肯在他跟前俯首认错,他固然会念及早年恩情再给本相一个机会。”
  苏沐正为自己苦苦寻到的主意沾沾自喜。无奈话刚落音,端着糕点迈入书房的紫苑便毫不留情地打消了她蠢蠢欲动的决心。
  “太傅大人的耐心早就被大人您诸多为祸良臣之举消磨殆尽了。”
  “他老人家早就知道安尚书入狱乃大人之举,当时也亲自登门找过大人您,只是……”
  紫苑虽面如常色,看向苏沐的目光却忽地变得极为凝重。苏沐从桌边站起身来,袖中的手指也紧张到全然握到了一起。
  “只是什么?”
  紫苑没继续答话,放下手中的托盘诧异地看了苏沐一眼。
  自觉紧张过头被紫苑瞧出了端倪,苏沐扭过头,掩唇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心虚,随后定了心绪神色自若地解释到:“本相重伤初愈,脑中些许记忆还较为模糊不清。”
  紫苑半信半疑地低下头,继续摆弄桌上盛满各类精致糕点的盘子。
  “当时太傅大人的本意只是想说服大人您留安尚书一条生路,不料大人不但不顾及师徒父子情意听从太傅大人的劝阻,还暗中使计把太傅大人也一并打入了死牢,若不是太傅大人当时有丹书铁券在手,或许现在已经溃烂成了一堆白骨。”
  听了这话,苏沐暗自咋舌,抱着胳膊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看向紫苑的眼神也有些惊恐。
  紫苑口中的苏丞相真的是曾经的自己?
  她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紫苑的话。
  “那还有何方法可行?”苏沐顿时气馁,失落得一掌打在了桌面上,“如若连太傅大人那边都不可行,这朝中似乎也没什么可信之人了。”
  “方法是有,只是唯恐大人您有所顾忌。”
  话毕,紫苑目光微转,瞥了一眼桌上未曾开启的密信,郑重其事地说到。
  “梁王府有太傅大人最想要的东西。”
  “何物?”紫苑的话让苏沐瞬间又信心倍增。
  古言常道:无欲则刚。不怕太傅大人心肠坚硬如玄铁,就怕找不到让其松口的理由。如今既已知太傅大人心中有所想之物,那接下来的事均可事半功倍了。
  “辰国白狐!”
  苏沐瞬间颓然,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又忽地破灭成了泡沫幻影。“这事梁王觉不会轻易答应。”
  说起这辰国白狐,她倒是有所耳闻。
  传言这白狐机警乖巧,能通人性,珍贵异常,乃辰国长公主澹台静之物。无奈澹台静芳年早逝,后来这白狐也就消失了踪迹。
  不料早年梁王濮阳瑞仪出使辰国,回来的半道上竟阴差阳错地发现了白狐的踪影,随后便带回了晋隋,养在了梁王府。
  而这梁王本身对白狐也是颇为宠爱,甚至不惜得罪当朝太后一口回绝了仪阳公主想要以物交换的要求,对外扬言人在狐在,人亡狐亡。
  当初的苏沐也打过白狐的主意,为此还不惜重金为春风楼的花魁小香飞赎身送到了梁王府上,不过梁王也没因苏沐与自己交好给过她丝毫商量的余地。
  “就连你都说早年梁王殿下一口回绝了本相,现在本相旧事重提恐怕只会自取其辱。”
  得知当初事实真相的苏沐不得不后知后觉地承认,这梁王实际上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紫苑颔首沉默,后又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来。
  “半月之后太傅大人回冀州省亲,无论大人是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是想辞官返乡归隐田园,我们都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太傅大人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也只有这辰国的白狐入过他老人家的眼。”
  苏沐微微沉吟。片刻之后,愁云惨淡的眼里忽又华彩毕现,唇角也粲然绽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此物本相可智取。”
  ……
  夜幕降临,深院月明人静。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在苍穹夜空急速掠过,如鸿雁般向着梁王府的方向飞去。
  此刻梁王府内。
  一抹纤白身影静静隐匿九曲回廊的尽头,置身于垂账翩飞的蜂腰亭中。亭中空旷,仅有石桌上的清茶一盏,月影横陈。凭栏倚望,与这凉亭一水相连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域。此时正直盛夏时节,水中莲叶无边,荷色漫漫。
  微风轻起,拂起那人翦水衣袂随风浮动,如墨青丝也乱入风中,波澜无惊的眼眸注目凝望,虚幻似雾,恍若一则神话。
  躲在暗处的苏沐看得出神,忘乎所以到竟被这迎面而来的夜风激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观那人似乎有所察觉,苏沐顿觉不妙,蹑手蹑脚正打算离去,于屡屡莲香之中却传来了那人温润的笑声。
  “阁下既然都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苏沐屏气凝神,募地握紧了手中的银剑正打算杀出梁王府,那人温润的笑声又传来过来。
  “以阁下的身手,此刻想要只身逃离这梁王府已是全然不可能了。”
  不等苏沐有所动作,凉亭之中忽又悄无声息站了一人,提心吊胆的苏沐顿时松了口气。
  远远望去,来人双手抱剑,一袭黑衣裹身,修长的身躯于月影中挺得笔直。因为此刻那人背对苏沐,声音又刻意用内力变了声;苏沐心下虽倍感熟悉,但一时之间也猜不出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来人慢慢走到梁王身边。语气平淡半带笑意,又带着三分轻浮嘲讽。
  “梁王何以见得?”
  梁王回过身来,挑眉轻笑,端的是一派俊逸逼人的华贵气度。
  不得不说,这濮阳家的男儿均是冠世风华之辈。景帝濮阳瑞修华贵如天宫耀石,梁王濮阳瑞仪温润如绝世美玉。论起才学德质,这两人也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不过晋隋制度到底等级森严,嫡庶有序。这濮阳瑞仪再如何才貌惊世,最终也只能明珠蒙尘,不到弱冠之年便早早封了王爵之位。
  “梁王府中暗卫星罗棋布,机关重重。只怕人一旦进入便如同笼中之鸟,有来无回……”
  砰——
  梁王话未落音,利剑出窍,寒光四射。暗处的苏沐久久怔愣不已,眼睁睁看着那人怀中的宝剑须臾间便驾到了梁王的脖子上。溶溶月光之下,剑身上反射的幽冷白光映着梁王皙白的脖颈,无端让人心中颤栗。
  这样的速度和气魄,世间恐怕没几人能做到。
  “只要我想杀你,绝对是易如反掌。”那人摸着下巴慵懒地笑了起来。
  虽身临险境,梁王也未有丝毫慌乱,而是淡淡一笑,慢慢踱步坐到石凳之上倒了一杯凉茶自饮起来。
  剑随人动,那人也随着梁王走到了桌边。“梁王殿下就不怕我刀剑无眼?”
  “你不会杀我。”梁王轻轻摇头,语气笃定,轻呷一口茶水温然道:“阁下夜探梁王府不过是为了带走白狐,如若当真一剑了结了本王性命,今日之举岂不全功尽弃。”
  “梁王做事果然心思缜密,不过今晚可能要让您失望了。”那人笑得肆意,“如若不是有抽身的万全之策,今日我也不敢贸然夜探梁王府。”
  与此同时,梁王府一隅忽然火光冲天,惊慌失措的呼救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了过来。
  “后院起火了!后院起火了!”
  那人得逞一笑,迅速收起利剑飞身离开。梁王唇角微漾,也不再言语。
  刹那之间,这仲夏的深夜月光竟让人忽然冷到了极致,苏沐抱紧胳膊忍不住再次打了一个寒颤,趁乱离开了梁王府。
  她今日也算是出师不利了,竟遇上了同路贼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无绝恋脸】/(ㄒoㄒ)/~~,蠢卷卷不会告诉泥萌这章连码带修弄了一天!
  梁王:或许这作者也需要一只机警乖巧的白狐了!
  景帝【凉凉一笑】:爱卿们赏她几个收藏即可~
  苏沐:飘过~~今天本相是来打酱油的~~
  蠢作者:卷卷已经哭晕在厕所~~目测药丸~【爬……】
  ☆、王府失火
  夜风轻起,飞花簌簌。
  一场突起的大火犹如石落寒潭,似乎并未激起这仲夏深夜的半点涟漪。
  廊柱后面那一抹黑色衣角翩飞而去,濮阳瑞仪眸中流光闪逝,微微失笑,到底压下了袖中手心里聚涌而起的内力。
  远处火势渐渐减弱,没过多久就人快步穿过九转曲折的回廊来到了濮阳瑞仪的身旁。
  “禀王爷,西院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来人面色沉冷,眼中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濮阳瑞仪端着杯子的指尖微顿,不明所以侧目问道:“还有何事?”
  来人心下虽有顾虑,但还是抵当不住濮阳瑞仪眼里暗藏的冷意。低头沉思片刻,也只得把刚刚所见之事一字不落说了出来。
  “这纵火之人似是十分清楚府中机密所在。火势不大,却已把该烧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东院的暗格似乎也被人动了手脚……”
  话未说完,亭中劲风突起,就连这夜色似乎都沉冷了几分。来人抬眼望去,濮阳瑞仪手里的杯子也在这一瞬间应声碎成了粉末。
  见势不妙,来人神色惊恐,立即俯首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没了这启动府中机关的暗格,府中的一切布置均形同了虚设。如若今夜这人的目的不仅在于白狐,而是另有所图,恐怕今夜的梁王府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确实该死。”濮阳瑞仪背对来人负手立到亭边,清冷的声线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一袭白衣随风翩起,冷艳妖异得宛若一朵绽放于暗夜之中的幽昙。
  闻言,来人脸色几乎是瞬息即变,毫不犹豫拔出手中利剑就向着自己的脖颈划去。不料剑未靠近,强劲的掌力就迎面扑来,利剑瞬间脱手飞出,在他猝不及防中急速插到了廊柱之上。
  “王爷。”跪在地上的人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月华之下濮阳瑞仪清冷的背影茫然而又自责,“属下办事不力,甘愿领死。”
  濮阳瑞仪缓缓转过身来,声线虽冷,但言语之中似是包含了不少暖意。“办事不力,领死也于事无补,先自去领罚,暗格一事以后再作打算。”
  到底是自己精心栽培多年的心腹,又是这府中唯一懂得暗格机关之人,就这样杀了着实有些可惜。
  “属下告退。”
  听着身后之人领命离开,濮阳瑞仪看着远处檐角飞逝的黑影忽又笑了起来。
  好一个声东击西一石二鸟之计,只是今夜有人似乎是无功而返了。
  ……
  梁王府无故失火,天亮之后在这小小的晋隋皇城必然不胫而走,引起不小风波。
  世人皆知梁王殿下爱狐如命,如今白狐失窃,还为梁王府引来无由大火,确实让人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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