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因为举行宫宴的缘故,今夜的宫门落钥较晚,但此时接近夜深,掖庭令辞别众人出宫回府去了,只余羽义、阿紫、荀久和扶笙坐在荷塘旁边的八角亭里。
  檐角上挂了风灯,摇摇晃晃,灯光闪闪烁烁,明灭不定地映照在众人面上。
  良久,扶笙先开口,看向荀久和阿紫,“你们两个发现了什么?”
  阿紫只知道荀久跟她提起过她的父母还在人世,却一直不知道是谁,所以面对扶笙这个问题,她无从回答。
  荀久考虑一瞬,答:“我怀疑肖雅根本就不是齐大娘和肖老的女儿。”
  “何以见得?”扶笙又问。
  荀久道:“季太妃亲口承认齐大娘是当年她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后来到了年龄便被放出了宫,也就是说,齐大娘出宫以后才生下的肖雅,按照这个推理下来,季太妃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过肖雅,而刚才在阿紫房间内,季太妃无意中发现她后背上胎记的时候反应很不对劲,表情也很奇怪。我大胆推测,齐大娘和肖老一直在找的‘肖雅’很可能是季太妃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好似惊雷,顷刻间将阿紫劈得整个人全都没了反应,就连扶笙和羽义都齐齐怔住。
  良久,扶笙道:“如果肖雅是季太妃的女儿,那么她便是皇室公主,既是公主,又为何流落在外?”
  荀久想起除了季太妃之外,唯一的知情人齐大娘,再想起刚才在阿紫房间,季太妃那一瞬间的反应,暗叫不好,赶紧道:“阿笙,迅速派人去保护齐大娘,只怕季太妃要对她动手了。”
  扶笙脸色一变,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递给羽义,“我来不及让他们几个赶过来了,恐怕这一次得要你亲自前去。”
  阿紫立即道:“我陪他去。”
  “你不是出不了宫吗?”荀久疑惑。
  阿紫面色坚定,“有了秦王殿下的腰牌,出得了,如今事态紧急,久姑娘和殿下就不要计较那些了,将证人保护好并带回来才是紧要的事。”
  荀久点点头,看向扶笙,“既然阿紫都如此说了,那……”
  扶笙眸色渐沉,声音也有些沉,“你二人务必要保证齐大娘的安危,我猜,肖老也很可能与季太妃有瓜葛,如果是他亲自动手杀齐大娘的话,就遭了!”
  羽义和阿紫郑重点头,转瞬间,二人身影一掠,齐齐出了掖庭宫。
  荀久捏了捏有些汗湿的手掌心,“阿笙,我们走吧!”
  扶笙抬眸,见天色已然不早,他颔首过后站起身来与荀久一道出了掖庭宫。
  ==
  红烛依旧高燃,船舱内的旖旎还未散去。
  姜易初终于放开早已昏迷过去的女帝穿上衣服下了床,推开窗,凉风涌入,将船舱内的情动气息吹散了一些,他看着天边的清月,想到天一亮就要到来的分离,突然心头酸涩。
  这一别,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他这一生,唯一爱过一个女人,也愿意把全部的爱都给她,可他却永远给不了她夫妻之名。
  他们之间,是君与臣,是天与地,能有今夜,已是上天恩赐。
  罢!
  闭了闭眼眸,姜易初再缓缓睁开,面上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些初尝人事的暧昧情潮。
  回过身走到床榻边,姜易初定定看着熟睡后的女帝,她一头青丝铺散开来,便是连睡着,眉眼间都能看得出很疲惫,似乎连动一下也极为困难。
  这一张绝美容颜,从前烙印在他心脏上,这一夜过后,会狠狠刻入他的灵魂里,不死不忘。
  伸出指腹,姜易初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从额头到脸颊,从眉眼到小巧鼻尖,每一处都留下他指腹上的余温。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这一夜能是永夜,黎明永远不要到来。
  也有那么一刻,他想自私一点直接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他会守着她,用尽余生的所有时光。
  “青璇……”姜易初轻声低喃,指腹停在她红肿的嘴唇上,“明日一早,你定是无法起床为我践行了,我若是就这么走了,你可会怪我?”
  回答他的只有被清风撩动而闪烁的烛光和女帝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外面传来宫娥的敲门声,“姜丞相,已经月上中天了。”
  这宫娥之前得到了姜易初的嘱咐,让她月上中天的时候过来报时。
  “我知道了。”姜易初浅吸一口气,“让画舫靠岸。”
  宫娥应诺退了下去,今夜这艘豪华画舫上除了几个宫娥和船夫之外,船舱里只有女帝和姜易初,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女帝本就男妃众多,便是临幸了魏国丞相,也是分毫不奇怪的事,长乐宫那些男妃,同样来自于大燕各地。
  所以,宫娥们心里猜测,只怕姜丞相即将成为长乐宫一员。
  可不管下一位男妃是谁,女帝心情好才是她们这些小宫娥最大的幸事。
  今夜的事,无一人敢在私底下议论,宫娥们也仅仅是在心里想想。
  她们都是花脂通过层层筛选才能来到天赐宫帝寝殿伺候女帝的宫娥,察言观色是首要标准,其次还得心思玲珑。
  总之,能在女帝身边伺候的,就没有一个蠢人,因为蠢的已经死了。
  听到姜易初的吩咐,小宫娥纷纷转身出去。
  不多时,画舫便按照来时的路返回停靠在岸边。
  姜易初又吻了吻女帝的额头,这才将散乱在锦毯上的衣裙拿起来层层将她包裹住,打横将女帝抱起,直接去了帝寝殿后殿的浴池。
  专为女帝开凿出来的浴池很大,引了地热泉水,四周以羊脂暖玉铺就,地面光可照人,光脚踩上去不会有寒凉的感觉,反而能感到淡淡的温。
  再度脱了衣服将女帝放下浴池,姜易初自己也下去。
  宫娥们的动作很迅速,早在他来之前就以最快的速度采了花瓣洒满浴池,浴池边上摆放着一方精致的案几,案几上有一个白玉汤蛊,里面装着的是醒酒汤。
  案几旁边,又放着各种香精胰子,香味清淡。
  轻轻撩动水花给女帝洗浴,姜易初目光触及到她身上朵朵盛开的红梅以及她此时恬静的睡姿,视线最终定在她已经红肿的唇上,下腹不可抑制地再度传来火热。
  他紧紧将昏迷熟睡中的她禁锢在怀里,轻咬,深吮,恨不能将她吃拆入腹。
  女帝本是习武之人,平素睡眠很浅,稍微有一点动静她就能醒来,可今天晚上实在太累,累到此时此刻她明明感觉到姜易初的炽热,感觉到他即将又要对她攻城略地,她却还是连眼皮都睁不开,更莫说开口阻止他。
  原本已经散去的渴求再度涌上来,姜易初还是没能抵挡住她的诱惑,寸寸将她吞噬。
  ……
  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将她从浴池里抱出来放到龙榻上,天光已经大亮。
  花脂得见姜易初那样抱着女帝时,不禁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她入宫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妃敢那么抱女帝的。
  怔愣过后,花脂将帝寝殿所有伺候的宫娥太监唤到外面,厉声嘱咐,“昨夜之事,谁若是敢走漏半丝风声,我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宫娥太监们齐齐跪地求饶。
  李泉李公公也走过来,笑吟吟地冲花脂打了个招呼以后冷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能到天赐宫来伺候的人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的,你们现今还能活着跪在这里,就证明你们是聪明人,聪明人要学会做聪明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咱家再一一教你们,花脂姑姑教训得不错,昨夜的事,谁若敢出去乱嚼舌根,咱家便第一个不放过他!”
  “奴婢(奴才)谨遵公公教诲!”宫娥太监们齐声应道。
  “起吧!”花脂抬了抬手,又吩咐,“去御膳房为姜丞相传早膳。”
  “诺。”立即有两个宫娥应声后匆匆前往御膳房。
  姜易初替女帝擦干头发又替她盖好锦褥以后走出内殿,准备早早出宫与顾辞修他们会合。
  花脂一直在前殿候着,此刻见到他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姜丞相,奴婢已经让人去御膳房传膳了,陛下今日无法为您送行,那您便在这里用过早膳再走,也算是帝寝殿的上上下下给您送行了。”
  姜易初即将踏出门的脚步一顿,微笑着转过头来,温声道:“也好,难得你们有这份心,那我便先用了早膳再出宫。”
  花脂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宫娥们便鱼贯而入,精致的早膳摆满了一桌子。
  姜易初在桌前坐下,看着对面空空的席位,突然想起昨夜女帝敬酒时说的那些话,一时只觉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喜的是她原来一直都将自己放在心里,只不过藏了这么多年没说出口而已。
  悲的是今日一别,他们君臣难再相见,下一次相聚遥遥无期。
  拿起筷子,姜易初缓缓将菜送入口中,每一次吞咽,喉咙都像被灌了铅,沉重无比而又疼痛无比。
  花脂隐约能感觉得到姜易初周身气息的哀凉,她在心头微微一叹,伺候了女皇陛下这么长时间,昨夜才知她喜欢的人竟是魏国丞相姜易初,若是其他几国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小囚禁她的那个魏国。
  只怕这两人要想真正走到一起,路还远着呢!
  用了早膳,姜易初又去内殿看了一眼女帝,她依旧在熟睡,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难得见她能这样全然放下心来安睡,他嘴角勾了勾,终于依依不舍地乘了软辇出宫。
  典客令早已安排了隆重的相送队伍。
  姜易初出宫来到城门处的时候,除了魏国使者和顾辞修以及容洛之外,荀久和扶笙也来了,二人共乘一骑坐在马背上。
  荀久一眼就能看出姜易初一宿没睡,可当下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挑明,索性没吭声。
  典客令上前来客套了几句后,一行人便慢慢出了燕京城门。
  魏国使者全都骑马,顾辞修便陪着容洛坐马车。
  因考虑到容洛腹中的孩子,队伍行得极其缓慢,半个时辰后才到达十里之外的送君亭。
  亭外有茶摊,摊上除了香气诱人的小笼包之外还有这个时代的正宗茶叶蛋。
  荀久吞了吞口水,待队伍停下之后当先翻身下了马。
  扶笙皱眉,“你那么急着做什么?”
  荀久伸手指了指茶摊处,“我还没有用早膳,此刻闻到小笼包和茶叶蛋的香味,直接走不了了。”
  扶笙无奈轻笑,带着她与姜易初他们一同走进亭子。
  茶摊小贩立即按照姜易初的嘱咐送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上来,外加几个还泛着茶叶香气的鸡蛋,最后才是一壶清茶。
  这样的早膳极其简单,荀久却食欲大开,与众人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吃。
  顾辞修和容洛以及姜易初是早已用过早膳了的,可今日荀久是来给他们送行的,到了十里之外的这个亭子就要分别了。
  想到这些日子的短暂相处,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几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唯有伸手拿了小笼包塞进嘴里以期通过吃来减轻心里的难受。
  所有人里面,只有扶笙没吃,他拿过一个茶叶蛋,动作灵巧地给荀久剥开,见她吃得很香的样子。
  荀久偏头看他一眼,低嗤,“你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洁癖,姜丞相都能吃得,你便吃不得了?”
  扶笙面色含笑,“我只是等着你们吃完告诉我好不好吃我才吃。”
  “矫情!”荀久撇撇嘴,喝了一口茶,再拿起一个小笼包继续吃。
  其实她看得出来,无论是姜易初还是容洛更甚至是顾辞修,他们三人全都没有胃口,却还是陪着她一起吃,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减轻一些心里的难受。
  填饱肚子以后,荀久接过扶笙递来的锦帕擦了手,这才看向众人,笑道:“洛姐姐,过了这座亭子,我和阿笙便不能再送你们了,这一路上,你们得多多保重。”转眸看向顾辞修,调侃道:“尤其是顾将军,你是头一次当爹,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洛姐姐明明要酸橘,你却给买了甜的。”
  “久姑娘说得是。”顾辞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一次的确是我没想到洛洛已经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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