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周晓晨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大野心的人,官场好入可官场最难混,勾心斗角党派相争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么容易,我其还是比较喜欢平平淡淡,像我爹娘那样相濡以沫的生活的。”
施诗心尖一颤,才又重新回看向他。
“可是呢,我又觉得我爹娘这种日子过得太清苦,也太没有安全感,就像之前天灾那样,咱们的家说倒就倒,”周晓晨继续说道:“我读书就是希望,将来我能让我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好些,能过得更安稳些。”
听到那家人二字,再连着那将来二字,施诗脸又有些发烫,赶紧搓了两下衣服,拿湿了的手偷偷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想过当大夫,也想过将来当个乡村的夫子教人读书,还想过做些小买卖,可是呀,想的太多反而蹉跎了,你看,像秦阳哥他已经决定要做买卖,像大山他早就说了要做大猎户,就连源哥他都定好了,将来要和我爹一样守着家里的田地,好好种地,反倒是我总也不知道将来到底要做什么。”
施诗这会儿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月清哥不是正朝着想要的方向走吗?”
周晓晨微一愣,这会儿轮到她不明白了。
施诗继续说道:“月清哥想的是让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这不就是月清哥你想要做的吗?”
听完周晓晨大概明白了一些她说的意思,却又觉得她说的和自己讲有不是同一回事:“你说的是没错,可,我总得想明白,我要走哪一条路不是。”
“可不管哪条路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好,”施诗坚持自己的想法,很有几分小大人口气地说道:“月清哥眼下还是应该先把书读好,将来不管是做大夫,做夫子,还是做买卖,就像我娘说的,做什么总要一步一步先把眼前的学好才行,想着太远的不如不想,底子打好了到时候自然就做好了,不管是哪样,都能做好的。月清哥也不用和别人比,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周晓晨有些无语,显然小丫头对她的话完全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只是,虽然鸡同鸭讲,那些话仍旧在她茫然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给了一丝亮,与其纠结着到底怎么走,倒不如收了心思,认真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毕竟,真要科考的,后面要怎么样还定不下来:“诗诗,你说得对。”她豁然开朗,不去说谢,她朝着小丫头一笑。
被那一笑晃了眼,施诗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68章
解了烦心事,周晓晨人平静了下来,那鱼儿自然也好上钩了许多,那边施诗继续洗着衣服,她动作轻而缓,这洗衣所用的时间比往日多了不少。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施诗向月清哥讲着近况,月清哥也把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新鲜东西讲给她听。
就这么着时间过得倒也是快,直到施诗意识到再晚回去娘亲该着急了,她才把洗好的衣服全都放在盆里,可这难得的相处机会又叫她不舍。
周晓晨再次将鱼杆抛出,这会儿桶子里已经有了两条鱼,她见施诗磨磨蹭蹭一下就猜出了她的心事,便笑问道:“诗诗,今天家里头事多吗?”
女孩想了想轻摇了摇头:“没啥事。”
“那一会儿你晾晒好了衣服,再过来吧,记得带个桶子,我直接把鱼给你,不然我回去提着也重。”周晓晨提议。
小河边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少女,在听到这话后眼一下便亮了起来:“好呀,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就来。”她说完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周晓晨见她走得快,忍不住提醒了句:“你慢点走,我总归会在这里等你的。”却不知她的这一句,差点害那小丫头绊上一跤。
人走了,这里独留一个,周晓晨伸了个懒腰,顺手摘了边上的棕草,打算编个小蚱蜢一会给小丫头玩,低头编着蚱蜢,时不时注意着鱼杆,太阳越来越高好在这会儿天并不算热,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反而觉得很是舒服。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渡过。
就在她编好了蚱蜢钓起了第四条鱼的时候,周晓晨站起身忍不住往来路看了看。那小丫头到现在还没有过来,这叫她有些担心,若说别人她未必那样的在意,可是那么多年对那丫头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说好会来哪怕真有事耽搁了,也不会这么久还不过来,真要有什么事拖着不来,那也肯定是很严重的大事,想着,她又往外头走了几步,连那咬了饵的鱼杆都不理会。
朝远处看了看人还是没来,周晓晨心里头有一些担心,不免胡思乱想了起来,在叶府时叶诚之曾经给她说过这样的事,说有人犯子会驾着马车到处流窜,往往会向一些小村庄里的孩子下手,这叫拍花子手里头有迷药,特别是落单的女孩子他们最爱下手,一来女孩子家里不受重视的多,真要丢了大家找上一阵也就算了,二来,女孩子贩卖到远些的地方,送到妓院或是有钱人家,一般都能够有个不错的价钱,想到这儿心就紧了起来,也顾不得鱼杆和水桶,她快步往施家跑去。
才跑了一段路转了两个弯,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女孩站在路边,而少年则站在她的面前,木桶子倒落在地上夹在两人中间,似乎正僵持着。
周晓晨眼一眯,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她便加速冲了过去:“诗诗,怎么了?”话音才落,人已经到了跟前,她站到了小丫头边上,面对着高大山,保护的动作再明显不过。
高大山见桂月清冲过来,又这样面对自己,心头难免有些发虚,却又有些恼怒,余光瞄向少女,见她在桂月清来后,先前紧绷防备的神情在瞬间全都消失后,不免又有些自嘲,手指了指:“她的脚伤着了,我本是想扶她的,可是,她不肯。”说到最后,声音中已经带上了说不出来的味道。
周晓晨听他说施诗脚伤了,哪还有心思在意其他,她转身低头去看,就看到小丫头一个脚站着,一个脚虚点着,她忙蹲身下去伸手就要去检查。
“别,月清哥。”施诗见他这样,急忙开口阻止,因叫得太急人不免有些摇晃,那虚点着的一只脚才用了点力就钻心的痛。
周晓晨注意到了这点,忙伸手把人扶了下,“你脚伤得重,我得帮你看看。”
站在一旁的高大山一双眼盯着那扶在女孩腿上的手,手背到身后捏成了拳头。
“回去再看吧。”施诗一口回绝,语气很是坚持。
周晓晨先还没有明白她这是为什么,转念就想到了自己男子身份,又是在外头边上还站着另一个男子,施诗这样连和女人们一起洗衣服都不肯脱鞋的人,哪能让自己在这里直接查看,也不晓得那脚伤得重是不重,不能再拖,她不起身直接就移到了人的跟前,半蹲手反背过:“诗诗,上来,我背你回去。”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另一人脸色的转变。
施诗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在察觉到了边上射来的目光后,她没再多想直接俯身,双手环住了月清哥的脖子。
感觉到了背上的重量,“你抓紧我起来了。”周晓晨等人抓住后,慢慢起来将人背了起来,小丫头算不得重,对他来说要背着她回去并不算是一件难事:“大山,帮我一个忙,帮我把桶子捡一下,和我们一道过去。”
“不用,桶子就扔在这里吧,回头再来拿。”施诗本能的对高大山有着抵触。
“没事,我送你们。”高大山弯腰捡起了水桶:“咱们走吧。”说完,他先一步向前走去。
周晓晨立马跟了上去,这一路走得很是沉默,速度倒是不慢,直到了施家的大门前,高大山帮忙拍响了门,纪氏出来看门,见女儿被桂月清背着先是一惊,随后问道:“诗诗这是怎么了?”
“扭伤脚了。”周晓晨把人直接背了进去,送到房里在床前慢慢下蹲把人放下。
高大山一直跟在后头,到了施诗的房门前,却被秦母拦了下来,“桶子给我吧,多亏得你搭把手,来跟大娘去喝些水。”女儿家的闺阁哪里是能够随意就让人进去的。
高大山被拦在外头,虽有些恼意但到底还是规矩地把桶给放到了边上,他见纪氏进去,那秦母也不像是会放他进去的,一抹汗道:“不用了婶子,我也就是搭把手的事,我还得回去,就先走了。”说完不等人回话,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秦母跟着过去把门关了,再重返到了施诗的屋里,这会儿小丫头已经坐在了床上,脚上的鞋袜已经脱了,桂月清正蹲着给她检查。
纪氏站在边上心里很是着急,原本女儿这脚是决不能让一个男子这样查看的,哪怕这人是已经定了亲的那也不行,但,看情况施诗伤得严重,而桂月清通医理也是大家都晓得的事儿,不得已这才让他来检查。
周晓晨很是仔细地检查了脚踝,这会儿脚已经肿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脚踝到小腿捏了个遍,时不时的询问痛不痛,再把伤了的经过仔细问了一下。
施诗则涨红了一张脸,也不晓得是痛的还是羞的,被问话时倒是很老实的回答,她提了水桶回去,半道上没注意叫石头给绊了,人重心不对手上又提了桶,刚巧边上还有一道小沟,人摔了脚也就给崴了。
“纪婶,拿一盆冷水再拿条巾子来。”周晓晨边检查边指挥,这会儿完全进入了医生的状态。
“我来吧。”秦母抢先了一步,走出去准备东西。
纪氏还守在边上:“清哥,诗诗的脚没事吧。”
“暂时还不晓得呢,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扭到伤了筋,没有损到骨头。”周晓晨初步的检查结果是这样,不过没有精密的仪器,她也不敢说满口话。
秦母的动作很快,水很快端了过来。
周晓晨拿巾子在水里打湿,再拧干先做了一个简单的冷敷处理,“你忍着点。”
施诗轻点点头,冷敷时还是轻抽了口气,倒是强忍住没叫出声来。
秦母又到外头出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药膏,“这药膏专治跌打的,阳哥他以前就时常用,很管用。”说完递了过去。
周晓晨打开放到鼻子下头闻了闻,味道与红花油有些相近,应该是活血化瘀的药,等冷敷完了,她取了一些:“一会要用力些给你擦,你要是痛就喊出来,千万别死忍着呀。”
听他说痛,施诗不自觉就紧张了起来。
纪氏走过去,将女儿抱住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清哥,你给她擦吧。”
“哎。”相隔数年周晓晨的手势半点没有生疏,几次感觉到施诗的僵硬,她还是继续为她擦着药膏,顾忌着她的骨头,还是收了几分力道,擦完后他让纪氏扶着施诗躺好,又请秦母准备一些不用的布条做绑带,她则走到了柴房,挑了几根适用的柴拿小斧修剪一番后,再回到屋子,把施诗的脚做了固定:“你这脚到底伤没伤骨头,我还不能确定,我先帮你固定着,反正这几天你是下不得躺了,你也不用担心,只要每日好好休息别乱动,擦几天药这肿就能消下去的,不过,你这回肯定是伤了筋了,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休养好一阵子了。”接着她又对着纪氏,把一些要注意的事项都说了,又讲了一些要忌口的地方。
纪氏很是仔细的记下了,那秦母在边上听得也很是认真。
把能说的都说了,要让施诗好好休息,周晓晨对着小丫头说道:“好了,我也要回去了,等明天我还会再来的,好好养晚上可能会有些痛,别害怕。”
施诗点了点头,“月清哥,谢谢你。”
“又说傻话。”周晓晨说完,和纪氏秦母告辞,走出了屋子,她惦记着河边的鱼,忙快步再走过去。
河边很是安静没有孩子们玩耍的踪影,原本放在河边的木桶已经不在了,里头的鱼自然也不知去向,周晓晨走到河边,看着那被人故意踩踏折断的鱼杆,眉头皱得很紧,也不晓得是哪一个坏东西,意做了这样的恶事,弯腰捡起了那半截鱼杆,这杆子还是当年高大山的爹给做的,用了这么多年很是合手,没想到就这样被毁去了,已经这样了也没法子,叹了口气后,周晓晨把那半根鱼杆扔到了一旁,看到脚边的棕草,四下看了看那做成的蚂蚱也不见了。
周晓晨重又摘了棕草,找了石头坐下,重新开始编,过了一会儿,草编的蚂蚱做好后,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想着一会再去一趟施家,把这个送给小丫头,应该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好些。
第69章
因施诗的脚伤,周晓晨每次要跑施家好几回,也是因此她忽略了家里头气氛细微的变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秦阳神情的不同。
在确定施诗的脚没事后,把要注意的事又再三叮嘱了一回后,周晓晨起程回叶府,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两日。
回到叶府,刚好是饭点,叶诚之发话让人把桂月清叫去一道吃饭。
周晓晨回房稍作了洗漱,就跟着领路的丫头过去了。
没有到平时吃饭的厅堂,而是到了西跨院的一处亭子,这会儿叶诚之已经坐在了里头,石桌上酒菜都布好,看他的样子倒是兴致不错。
也不是头一回与他同桌吃饭,周晓晨走了过去行礼招呼之后,便坐到了他边上的空位上。
叶诚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回去,怎地回来晚了?”
周晓晨离开时是说好了时间回的,原以为叶诚之不会问及,这会儿被点了名,她便如实道:“家里头有人伤了脚,我为她诊治,所以就耽搁了。”
叶诚之哦了一声,忽地说道:“平日里也时常看你找些医书在看,你对医术有兴趣?”
被问及此倒勾起了周晓晨的心事,她盘算着正好借此机会讨教,便说道:“我对医道确实有些兴趣,能救人也能帮人,不过眼下还只是皮毛。”
“上回你救我,我看你手法很是老道,”叶诚之听他说完,抿了口酒又问道:“你是曾经跟着大夫学过?”
周晓晨点了点头:“小的时候,看过外祖父留下的医书,后来在镇子上的医馆当过学徒同,不过要上私塾,只学了一些粗浅的皮毛。”
叶诚之听他说这个倒提了些兴趣来:“你小小年纪,经历的事倒不少,先前也没听你说过,来,咱们边吃边说,你给我讲讲你还做过些什么。”
周晓诚也不隐瞒,把那些年所做过的都说了一个遍,“我做的最多的还是替人抄书。”
叶诚之听完想了想,很有些感慨地说道:“难怪你小小年纪如此稳重,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完又抿了口酒。
周晓晨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说道:“叶夫子,我近来有一些事想不太通透,想请夫子指点。”
“哦,你说来听听。”叶诚之将酒杯放下,调了下坐姿要听他说。
周晓晨便把这几日困扰着她的心事说了:“夫子,我这几日时常在想,我将来到底要做什么,我眼下一心想着要考了科举有功名,但考完之后到底要做什么,我有些困惑。”
叶诚之听完一皱眉说道:“考科举自然是要得功名,随后入仕途为国效力的。”
“叶子觉得,我将来真能入仕?”周晓晨反问。
“如何不能?”叶诚之说道:“你书读得不错,考过会试应该不成问题,若能再刻苦些想要再进一步也不是不能的。”
周晓晨却并不认同,她说道:“我家中姐姐曾被退亲,理由是我家贫寒不能给男家助力,后来,那人娶了镇上有钱人家的闺女,考上会试得秀才功名对我尚算不得太难,但若再想进一步,只怕是难度不小,我家人已为我付出太多,再要上下打点恐怕是有心无力。”
叶诚之不语眉皱紧了几分。
“且况,仕途官道其实并不太适合我,我并不擅长与人算计勾心斗角,我虽末入过官场,但也晓得官场里的争斗未必输给战场,那无形无影的刀才是最厉害的杀人利器,”周晓晨继续说道。
“我倒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叶诚之听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地反问道:“月清,我问你,你既然不想入仕,那到底为了什么才要读书考科举的?”
“有了功名将来的路好走一些,选择也多一些,能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安定一些。”周晓晨如实道。
这答应似乎让叶诚之不太满意,“你私心太重。”
周晓晨不认同道:“这世上,汲汲营营哪个又不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呢?”
这话倒叫叶诚之一时哑口,再次沉默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却是不吃,“那我再问你,若是让你做了一方地方父母,你打算要怎么做?”
这问题看着简单,但要细讲起来那就大了,周晓晨很是认真了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真要那样的话,要作的事可就多了,要兴办学堂论无年纪大小,都要教会他们识字,识了字才能有更多的出路,也能少上当受骗,再要改善卫生,普及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兴农要改善水利,兴商要修路建桥。还要有法可依,职法必严,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她说的这些都是很基本的民生问题,最后又加了一句:“当然,这些都只是嘴上空口说说的,真要实际操作了,还有很多要讲究的地方呢。”
叶诚之听了有些惊讶,他盯着桂月清看了一眼问道:“这都是你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