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赤阁的护卫者对她步步紧逼,可沐芷涵显然早做了准备,没有人比她对这些人更加熟悉。
她一个旋身躲过这波攻势,只见她身体轻如鸿雁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手中寒光一闪,数根银针齐齐打出,正中几名护卫者的咽喉。
沐芷涵下手绝不留情,一边护着自己的性命一边银针齐发,短短几瞬之间,又有几名护卫者倒下,眼看着离白朝然越来越近,她再次取出了那只匕首,迎着落雨般的攻势向前略去。
“快看,是黄泉红娘!”
是剑鼎阁的溯源道人,他在接到萧天骅的消息之后急忙率领门中弟子前来,发誓要为玉阳真人报仇雪恨。
“你这邪佞之人,看贫道今日替江湖除害!”
说着,他抽出随身佩戴的长剑,手腕一转直直逼向沐芷涵。
她急急打退赤月堂的护卫,提着匕首便与他正面交锋,顿时金石剑鸣之声不绝于耳。
溯源道人本就剑法精妙,看似行云流水般的剑招处处透着浓烈的杀意,再加上护卫从旁协助,沐芷涵渐渐占了下风,正想着如何出招之际,又听得不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斧钺帮、飞霞轩、流云帮……大大小小的门派足有十数个,都是在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白公子莫慌,我流云帮前来助你!”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这场战斗,再看着被众人包围的那个瘦小的身影,白朝然淡雅如玉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沐芷涵自然不知道白朝然心中作何感想,她只知道这计划还没有做完,再拖的久一些、杀的人再多一些,这样事情才能算得上圆满。
她摸出了身上所有的银针,霎时间打向攻上来的各路门派,趁着他们后退躲避之际,转身迅速逃离。
沐芷涵身上埋着数枚银针,都是那夜慕展云出手所致。银针封住了几处大穴,让她不敢过于施展轻功,再加上刚才受袭也是不轻的伤,尤其是溯源道人那一剑,正中她的右肋,差点砍断了她的肋骨。
她紧紧的捂住伤口,尽量让血流的缓一些,自己每挣扎的多活一刻,这场戏也就更真了一分。
“她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沐芷涵却对此无能为力,她无法施展更快的轻功,只好一边逃着一边留心四周的情形。
这时,只听身后嗖的一声轻响,一只穿云箭破空而来,正中她的后心。
沐芷涵闷哼一声,随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顺着倾斜的屋顶翻落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流云帮的箭法果然精妙。”说话之人是斧钺帮的副帮主莫辰罡,也是已死的莫辰柒的亲弟弟。
看着跌在地上的那个瘦小的身躯,他上前几步,狠狠一脚踩在沐芷涵的右肋,伤口顿时血喷如注,疼的她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颤抖着弓成了一团。
“你不是厉害吗?现在怎么像死狗一样!”他一边骂着一边用力的踩,一脚接着一脚,像是发泄着曾经担惊受怕的痛苦,“怎么不吭声?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他本是习武之人,一脚的力道足以让人骨断筋折,沐芷涵弓着身子,默默的忍受他肆意的凌虐。周围围满了各大门派的人,没有人上前制止阻拦,或是和莫辰罡一样经历过担惊受怕的痛苦,又或者是不想多管闲事,每个人都各怀心思,静静的看着这一疯狂的场面。
“我看你还如何嚣张!什么狗屁名号,老子这就送你下黄泉!”
溯源道人还有事要审问,暂时还想留她一条性命,刚要发话却见本已奄奄一息的她,突然间杀意顿起,一道寒芒划过,紧接着便是莫辰罡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
“啊!我的脚!!!”
沐芷涵反手紧握匕首,趁着他放松警惕的一刻,准确的割断了他的脚筋。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谁都未曾料到一个濒死之人竟然有如此迫人的杀气。
嗖嗖嗖,又是几声破空响箭,流云帮再次出手,几乎将她射成了一只刺猬,只留了她一口气在。
“还等什么,快点杀了她!”
“对,杀了她为武林除害!”
一时间喊声四起,溯源道人看着群情激昂的场面似有些不悦,毕竟现在是在街上,即便是周围的人识趣的没有理会这边,但将她就地处决依然不妥。
“等一下!”
白朝然不是习武之人,追着他们赶到这边花了不少的时间,“等一下,先不要杀她。”
“为什么!”一听白朝然居然不许杀她,顿时有人提出了质疑。
“各位,请听在下一言。”白朝然喘了喘,开始尽力说服这些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人,“黄泉红娘为何要杀人?她是否还有别的同谋?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若是现在就把她杀死,那这些事情我们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况且,如果她还有别的同谋,以后还会出现无辜被杀之人,难道各位想要视而不见吗!”
一听说还有性命危险,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倒不是担心别人,只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
“这里离在下的府宅最近,如若各位不弃,就先把她押送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众人思忖片刻,最终同意了他的提议,“那好,我们就听白公子的。”
白朝然缓缓的松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她,竟是莫名的忧心。
☆、第五十八章
沐芷涵被暂时关在了柴房里,即便是她现在伤重不起、连站着都十分困难,那些人依旧将她身上搜查了一边,确保不会再有任何的利器,然后才将她五花大绑的丢进去。
她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呼吸也越来越沉。
看来活不了多久了……
沐芷涵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幽暗的四周,她知道那些人正在外面商讨要如何处置自己,或杀或剐都可以,她不会在乎,只是突然间她想熬过这几个时辰,想熬到天亮的那一刻。
从小到大,她一直活在黑暗里,就连即位后,也是悄悄的躲在暗处观察这一切,临死之前,却突然有点渴求那一丝明亮。
孤零零的活着,孤零零的死去……
倒也算是应和了这短暂的一生。
都说临死之人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些过往,还没等她开始回忆,突然听见吱呀一声,是柴房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在这幽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借着朦胧的月色,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白朝然来到她的身边,也不顾地上的脏乱,单膝跪着看了看她的伤势。
为了搜查她身上的暗器,那些人下手格外的粗暴,或者在他们眼中,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也不应该享受到什么贴心的对待。那薄薄的夜行衣近乎被扯的稀碎,只留下寸缕蔽体。
白朝然轻咳一声,脸上有些尴尬,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规规矩矩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个……你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说。”
沐芷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唱得是哪一出。
看着她略显疑惑的神色,白朝然又解释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不是那个黄泉红娘。他们错怪你了,你可以把内情告诉我,我去替你和他们说。”
这回连沐芷涵都不知如何应对,她这场戏做的很足,应该没有露出一点的破绽,而且前些日子暗杀之时,自己身上的伤痕仍在,他们也是凭借这一点,彻底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白朝然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见她似乎不信任自己,白朝然显得有些焦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如果你真的是黄泉红娘,上一次我已经死了。”
沐芷涵突然明白了症结所在。
“还记得吗,你说等你名震江湖之时要罩着我的。”
难怪他会偷偷前来想要为自己洗清罪名,原来他一早已经认出了自己,也深知以黄泉红娘的身手,不会无缘无故的闯入他的院子,又无缘无故的放他一命。
“白公子好眼力,只见面一次竟记住了我。”
“因为你很特别。”白朝然试着措辞,“你的眼睛很好看,即便是在浓重的夜色中,依然掩不住里面的光华。”
她心口微微一颤。
白朝然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些转瞬即逝的变化,他现在担心的唯有眼前的人,“告诉我内情,即便是现在证据确凿,但我会尽我所能的说服他们。”
沐芷涵眸色暗了暗,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别处,“白公子,我就是黄泉红娘,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如果你想知道,我甚至可以说出种种细节。至于那天放过你一事,不过是我一时误判,今天前来便是想弥补这个错误,可惜,中了你们的圈套。”
“那你为何要杀我?”
沐芷涵微微一笑,不做言语。
白朝然略显丧气,“不论你说什么,我还是坚信我的想法,你不是黄泉红娘。”
沐芷涵对他这种确信十分好奇,“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是坏人。”
“哈哈哈哈。”沐芷涵怔忪了片刻,随即一阵大笑,“白公子,你真是天真的可爱,说我不像是坏人?你知不知道我这双手究竟杀了多少人。”
沐家子嗣众多,可最终能即位成为堂主的只有一人,从记事起,她每天的任务便是不断的修习暗杀与处理情报的技巧,毕竟赤月堂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若想让两阁服从,堂主本身就要有过人的实力。
外界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她是沐家的第三个孩子,她杀光了所有的亲族兄弟,甚至还有自己的父亲,不为别的,只为能继承堂主之位,只为了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甚至沐家老太爷也对她说过,“多杀一人,你活下去的机会便会多一分,杀光了所有人,你就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一个又一个,从一开始的惧怕,到最后的麻木不仁,连她自己都记不得死在手中的究竟有多少人。
而这样一个肮脏的罪人,居然能让白朝然称之为不是坏人。
“白公子,你看错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我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杀人只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如果这样都能称为好人的话,那么这天底下便不会再有恶人的存在。”
白朝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略显执拗的坚持自己的看法,“杀人不对,但杀人的未必是坏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下噎的沐芷涵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做勉强,你……还有什么心愿的话,也可以告诉我,或者你的……走之后要如何处理……”
白朝然尽量注意自己的措辞,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提起死亡这个伤感的话题。
他略显窘迫的样子逗笑了沐芷涵,有那么一刻,沐芷涵觉得如果能早些认识他,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请白公子帮我一个忙好了。”
“嗯,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我死之后,烦劳白公子把我一把火烧了。”
白朝然不知她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心愿,毕竟在他的心里,那样无异于挫骨扬灰。
似看出了他的疑惑,沐芷涵慢慢的解释,“白公子,我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逢年过节的也没人来看我,留着尸体何用呢?再说,我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太久了,死后与其烂在泥里,倒不如化成一捧灰,你随便找个地方撒了就好。”
“如果你真的希望如此,我会帮你的。”
“那就多谢白公子了。”
见她似乎累了,也不知是不是身上受伤的缘故,白朝然大胆的替她解开了绳子,至少,希望在这最后的时候,她能舒服一些。
他挪开一旁的柴火,静静的坐在了她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白公子,你倒是个好人呢。”
宽大的袍子盖在她的身上,显得她身子格外的单薄,瘦瘦小小的一只就那样蜷缩成一团,让人徒生爱怜。
白朝然对她有太多的疑问与不解,几次想问却都没有开口,因为即便问了她也不会回答,简直倔强的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