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进入第三周,开始上高数课。以前的张可茜很不喜欢这门课。
  这是一门公共必修课,大教室,应化一班和二班的学生一起上。人多是不喜欢的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那个中年的女老师,准确来说,可茜是不喜欢那个女老师点名。
  她有颇浓重的闽南口音,而且她节节课必点名。以前老师一拿出花名册点名,张可茜就会有点忐忑,因为她的名字中的“茜”是个多音字,家里人取名的时候,取的是“qian”这个音。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啊。她怕老师会念成“xi”。
  可茜,可惜。多难听的外号啊,她总觉得会有人嘲笑她。
  而这个高数老师,第一次念她的名字就念错了。当时班里有几个男生在下面玩笑性地喊了一声“qian”,结果都被无视了,一大班的人哄堂大笑。
  而她,如坐针毡。
  她脸皮薄,当时很在意别人对自己名字的念法,甚至有冲动地想过课后去找老师,告诉老师她的名字应该是念“qian”。可她自己纠结了好久,又觉得为这种事情去特地找老师显得很奇怪,始终不敢付诸行动。
  曾经很纠结的事情、很在意的事情,随着时光流逝,她现在再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好笑。
  或许是心境变了吧。
  ☆、第8章 楼梯偶遇
  教室里突然被抽光了所有声音似的安静了下来,果然,这个热衷点名的老师果然又开始挨个地点名了。
  奇异地,张可茜没有了从前等待的忐忑。她甚至半开玩笑地想,随她怎么念,可惜就可惜,反正名字也不过只是一个代号罢了;至于其他人,笑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可茜(xi)。”
  “这个念qian!老师!”陈月华在一众纠正老师的声音中最为大声突出。
  “是张可茜(qian)啦!”
  “啊,”被学生们这么一打断,那个女老师倒也没多尴尬,笑呵呵地自己找台阶,“我记住了。可茜可茜……”
  只是不禁多看了答“到”的女生两眼。
  这一个小插曲过去,老师开始讲授新内容。
  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这位高数老师带着闽南口音的普通话,不,是普通话口音的闽南话,让一众座下的学生云里雾里。
  “分数”说成了“hun数”,“用”化成了“yuan”,所有翘舌音都捋成了平舌音,后鼻音都讲成了前鼻音,每一句话前面和后面还要习惯性地加上语气词,不是“啊”就是“嚯”……老师每在台上讲一句话,月华就紧跟着在台下吐槽一句。
  可茜被她像模像样的学舌,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压低声音问她,“你们的方言不是和老师一样的吗?”
  月华和老师都是n市人。
  “是这样没错,可你看我的普通话有这么水吗?”月华撅着嘴,夸张地翻了一个白眼。
  月华的普通话确实还算标准的。
  普通话标准啊……
  蓦地想到某个人,岂止是没有口音,普通话标准流畅得堪比央视主持人,大约非本地人吧……可茜一时盯着书本出了神。
  ***
  九月底的太阳丝毫不减热度,陈月华挽着张可茜,两人共撑一把遮阳伞,一旁的徐慧和贾小玲一起撑一把。
  毕竟刚踏进大学,认识的人还有限,四人同一个班又同一个宿舍,顺理成章地经常一起走。平时上完课,徐慧都会拉着贾小玲凑过来和她们一道去吃饭。有时上完一门课,要换教室上下一门课,四人也会一起走。
  张可茜虽然心里不喜贾小玲,可也不想像上辈子那样让人觉得是个高傲的人,更不好意思对陈月华说“不要理贾小玲”之类的在她看来略显幼稚的话。
  在楼梯口收了伞,徐慧和贾小玲走在前头。陈月华挽着可茜的那只手稍稍抬起来,指了指贾小玲,做了个嘴型。
  张可茜明白了她的示意。
  贾小玲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薄质甚至半透的连衣裙,其下黑色的文|胸和内|裤完全可以看清轮廓,非常显眼,隐隐绰绰的身|体曲线更是夺人眼球。一路走过来,估计让不少男生大饱了眼福。
  不过,贾小玲虽然脸长得不出众,但是身材确实不错,腰细,臀|翘,腿直。
  张可茜对她的穿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倒是挺佩服她的大胆。
  ……反正换做是她自己这么穿,肯定会非常不自在。
  快走到二楼的时候,贾小玲突然顿了下来,然后拉住了徐慧。
  “哎哎哎,”陈月华一边小声叫可茜,一边用手肘轻轻撞她,“学长啊!”
  张可茜不明就里地看向一脸激动的陈月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到“学长”,哪个学长?月华很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想伸手把眼前这张漂亮的脸蛋强行掰过去。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偶遇机会。
  “可茜。”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到正在下楼的学长——景哲。
  他笑意浅浅,仿佛是在和一位朋友寻常问候。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短袖上衣,高挑挺拔。随意却如此夺目。
  可茜的心跳得有点快。
  可茜,没有张。可茜听得清楚,他刚刚叫她的名字,省略了她的姓氏。从小学、初中到高中,除了家人和亲友,没人这么叫过她,都是连名带姓……她想,难道是地域文化不同?这边的人都喜欢只呼名而省略了姓?
  也只是转瞬的事情,她面上没现出什么表情。倒是月华,轻轻地拧了她小臂一把,一向不太擅长人际往来的可茜难得的意识到……
  ……碰面时,居然让学长先开口打招呼……张可茜怕在他心里留下个不礼貌的坏印象,有些磕巴地赶紧回了一声:“嗨……学、学长好。”
  接着,她听到月华“噗嗤”笑出了声……
  原谅她开学到现在都没开口叫过谁“学长”,乍一称呼,还有点不习惯。更让她觉得发窘的是,因为她反应太迟钝,她小声开口的时候,景哲他们已经和她们擦肩而过,拐过楼下的转角了……
  “啊啊啊……”前头的徐慧硬生生地挤到了张可茜旁边,晃着她的手臂,“学长他他他、他是哪个班的啊?哪个宿舍的啊?好帅好帅好帅……”
  “我不知道……”她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除了知道景哲和她是一个院的,知道他是大三的,知道他的名字,别的一无所知。
  刚刚徐慧和贾小玲两人站的地方是楼梯的平台拐角。
  贾小玲也回头了,对着徐慧轻嗔道:“你就别问了,可茜这是不舍得和我们分享呢。”
  柔柔带笑的声音,仿佛只是在单纯的开玩笑。
  听出了潜藏意味的张可茜,习惯性地不理她。
  有时候无视对方的暗讽,才是最冷静的处理方式。
  当时看清了贾小玲的一些面目之后,可茜着实很恼恨她。可现在重新开始了新生活,对她的恨意也渐渐消弭了。毕竟,恨,也是占用精力和空间的,可茜的心本来就不大,并不想被这个无聊的人占去一些地方。
  “你不是有男神了吗?”陈月华也没接贾小玲的话,挑了挑眉,问徐慧“上次你们不是在讨论那个街舞队队长吗?”
  “那个啊……我觉得都很帅啊,这个也很帅。”徐慧没察觉出气氛的不对。
  贾小玲听到“她的”街舞队队长,勾出了一个白莲般的浅笑。
  “我倒是觉得这个学长比艺术团一些所谓的男神帅多了呢。”陈月华耸了耸肩,闲闲出声。
  身着白色连衣裙的人身子微微一僵。
  陈月华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近段时间,贾小玲在宿舍频繁地发语音消息,有时还直接把对方的语音消息用扬声器模式播放出来,可想而知,整个宿舍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男声。也不知道贾小玲是无意,还是故意。
  每当徐慧好奇地问她,这个男生或那个男生是不是她的男朋友。贾小玲都脸颊飘红地让她别乱说,这个是艺术团xx队的学长,那个是自律会的学长呢。然后在徐慧的要求下,半推半就地给后者看一下人家的照片,顺带收获一堆“好帅”的词。
  陈月华有点看不惯贾小玲这样的做法。不过也没有痛恨到当面斥责的份上。
  而且,因为最近一直和可茜待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冲动了。换做以往,要是看到这么婊气十足的做法,她早上去喷了。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养成了温柔内敛或者说话慢条斯理的淑女性子,一定要感谢可茜的潜移默化作用。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最近张可茜却在为自己的口头表达能力烦恼。
  重生以来,张可茜除了觉得自己上辈子挺失败的,还萌生了提升自己一些基本能力的念头。
  这短短一个月,她接触到的同学甚至比上辈子四年下来接触的还多。见识到了同部门一些同学和前辈的好口才,于是,她发现自己特别不会说话,不对,有时候是根本说不出话,就是那种,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状况,颇有种觉得自己嘴巴生锈了的无力感。
  黑皮肤学长挺感慨地说过,很多情况下,会做不会说的人,捞不到一点好处;会说不会做的人,至少捞到一半好处;而会做又会说的人,大包大揽所有好处。
  可茜也以前经历了不少事情,对此深以为然。黑皮肤学长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是话糙理不糙。
  虽然,可茜并没有打算今后竞争什么部门里的干部什么的,但语言表达能力是在部门发展和今后工作必备的基本素质之一。试想,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思想和见解都不能清晰地表达出来,怎么去和比人沟通,怎么去进行团队合作?
  想要改变自己的张可茜默默地去百|度了一下,浏览了几个帖子,发现给出的方法和建议不外乎那几个。
  毕竟上一世很少与人沟通交流,现在要提升自己的口头表达能力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张可茜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开始了每天的针对性小训练,开始十分留意周围健谈型的人是如何措辞、如何讲话、如何表达。
  有几次,她过于专注的目光,害得被直视的男生扛不住——脸都红了,说话乱了逻辑……
  ☆、第9章 国庆回家
  很快,到了国庆节。
  七天的假日让人打心底里雀跃欢欣。
  家在n市本地的月华早早就在可茜耳边叨叨,盛情地邀请可茜留下来,热情地计划要带她去游遍n市的好玩地方、吃遍n市的美食……
  被可茜坚定地拒绝了。
  终于迎来了假期,张可茜迫不及待地想回g市,迫不及待地要见重生以来最想见的那个人。
  动车一路前行,n市的潮热离得原来越远,空气里的滞闷潮腻度越来越低。
  下了动车,张可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听着周围不时传来的熟悉方言,有种恍若置身梦中的感觉。
  ……
  “可茜!”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方言,牵引着可茜下意识地转身……
  面前的这位女士,这位穿着蓝底印花长裙,长发披肩,眼角带泪的婉约女士,是她的妈妈吕芝敏。岁月的刻刀并没有在其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张可茜的脑海里却恍然浮现出了这张脸写满沧桑和悲痛的模样——那是在得知她死后,她的妈妈终日以泪洗面,脸庞日复一日地被刻上憔悴的纹络……
  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孝,她伸出手,想为妈妈拭干泪水,透明虚无的手却无力地穿过妈妈的脸庞……
  妈妈,可茜动了动唇,想唤她一声,却像被酸胀的东西什么堵住了喉咙,发不了声。可茜上齿咬着下唇,她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失语症和……怯懦。可茜低着头,转而伸手想去捞脚边的行李箱,却被这个纤瘦秀气的女人先一步抓上。
  眼睛忽地蒙上一层水雾,可茜越发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要冲出喉咙的哽咽。
  近情情怯,形容的大抵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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