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气死我了,你说世上怎么有这样蛮横不讲道理的婆娘,我们诚心诚意提着东西上门去道谢,她倒好……”胡氏气得狠了,回家之后一直念叨不休。明明天不早了该做晚饭了,可她就顾着生气,什么事都不管了。
您也知道自己是诚心诚意去道谢的,可您道谢就道谢好了,干嘛要那样说于寡妇呢?在人家家里,当着人家儿女的面,偏还叫她给听到了。好好地一桩事儿结果闹得不欢而散,方采蘩觉得很疲累,这些指责的话实在是没精神说出口了。
“行了娘,事情都过去了,老说有什么用。”方采蘩终于忍不住打断胡氏的车轱辘话,转头吩咐道,“菱姐儿,烧火做饭了,我去菜园子摘几根茄子顺便将鸭子赶回家。”
提着菜篮子走出院门,抬头望了眼对门陆家大门,方采蘩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本来还想着这回老娘能舍下面子亲自登门道谢,兴许两家的关系会慢慢往好的方向转变。
两家都是寡妇带着儿女生活,没有当家的男人顶门立户,又都是外地人,互帮互助地多好。谁知道事与愿违,事态不但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彼此的关系反倒越来越僵了。
☆、第18章 再帮
即便是半路学艺,可胡氏似乎有种菜的天分,方家菜园里各类蔬菜长势喜人,茄子黄瓜豆荚们个顶个地肥肥憨憨,使得方采蘩看到哪一样都想揪下些往篮子里丢。
她原本只打算摘几根茄子的,可临了见黄瓜翠绿得实在诱人,又忍不住扯了几根下来。提着菜篮子去溪里赶鸭子,因为之前的不快,且本来在雾云寺就受了惊吓,到这时候方采蘩的精神不免有些萎靡,招呼鸭子的声音也就有气无力地。
鸭子们此时游去了上游一些,距离隔得远,方采蘩的声音又没有往日洪亮,“啊——来来”了半天,鸭子们愣是置若罔闻,没一只往回游。
“臭鸭子,你们也欺负人是吧,等我上去一个一棍子看你们回不回来!”方采蘩气得大骂。鸭子们老不拢来总不能这么一直耗着,没办法,她只能脱鞋子下水去赶了。
好在小溪的水不深,方采蘩脱下鞋子,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下水。她不是常年赤脚下地劳作的人,十三岁的姑娘皮肤又很是娇嫩,赤着脚在溪里走,脚板难免会被粗砾的石块割得生疼。因为想避开那些小石头多的区域,她一步三摇地好一阵还没到达鸭子们的嬉游之处,自己的脚板却被割疼得恨不能缩成一团。
溪水就算再清澈,人眼也不能看清泥沙下面的情况,当方采蘩看到前方没有石头全是细细的泥沙的时候,放心地一脚下去,谁知道底下藏了一块尖尖的石头,方采蘩又全部重心放在那只脚上,剧痛袭来,猝不及防之下,方采蘩尖叫着往边上一歪。
完了,非跌一身水不可!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料中的清凉濡湿感觉并没袭来。方采蘩睁开眼睛一看,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正揽在了自己的腰间,视线上移,对上的却是陆骥那张熟悉的面瘫脸。
“你没事吧?”少年语气关切,脸却仍旧木着。“呃,没事。那个,陆大郎多谢你了啊。”方采蘩因为两世为人,自觉年龄上碾压对方,和陆骥说话的时候从来是带着俯视逗弄的心态,可今日因为自己此时身处狼狈境地,加上之前陆家院子的尴尬场面,方采蘩讲话也难得地磕磕巴巴起来了。
“罢了,你还是上岸,鸭子我帮你赶吧。”陆骥话音刚落,方采蘩只觉得腰间一紧,然后整个身子就腾空了,陆骥单手轻描淡写地一夹,方采蘩再落地时已在岸边草丛边上了。
方才被尖石头割疼的地方和草皮一摩挲,疼得厉害,方采蘩不由抽了口冷气,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你的脚是不是伤着了?”陆骥盯着方采蘩的脚沉声问道。“呃,没,没伤着哪儿。”被少年的目光这么死死地盯着脚看,方采蘩有些羞赧无措,双脚下意识地往后缩,缩了一通才想到自己还真是蠢,将裙子放下不就结了。
等她慌乱地放下裙子之后,又不觉一愣,然后忍不住腹诽自己做古人久了,下意识地就按照古人那一套行事了。前世夏天的时候,身着背心热裤在大街上晃悠再正常不过,如今的自己却因为被一个少年盯着脚趾头看就不好意思了。
陆骥似乎没察觉到方采蘩的不自在,讷讷地道:“那个,你的脚,是不是起先被我娘,那个扔东西的时候给,给砸伤了。”“没有没有,你娘又不是照着我的脚扔的,不过是东西散开的时候飞到了我的脚背上,当时根本疼都不疼。”方采蘩赶紧摇头。
陆骥皱眉道:“那你方才怎么疼得大叫。”方采蘩不好意思地道:“呃,不是了,是我踩到一块尖石头,脚板给割得疼死了。”
“这溪里的尖石头有些锋利得刀子一般,你又细皮嫩肉地,一定是割开了一道口子,快,是哪只脚,给我瞧瞧!”面瘫少年难得地脸色大变,一把揪住方采蘩的胳臂,作势去掀她的裙子。好在他的手一摸到方采蘩的裙角,及时醒悟过来,飞快地缩了回来,耳根瞬间通红,讪讪地道:“那个,是哪只脚,你伸出来我给瞧瞧。”
“不用,我又没受伤,看什么看啊。”将自己的光脚丫子伸出来方采蘩本就觉得难为情,再加上少年红脸害臊的模样一渲染,她越发觉得羞窘,自然是不肯了。
“你原先既然疼得那么厉害,肯定是割伤了,让我瞧瞧。”无奈少年一直坚持。被他深邃执拗的眼神一直盯着,方采蘩终究还是妥协了。抓住身侧的灌木稳住身形,将那只疼得厉害的左脚板伸了过去。
“果然,割了一道口子,隐隐然在渗血。好在伤口不宽,倒是无大碍。”陆骥握住方采蘩纤秀嫩滑的脚板,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拂拭掉那些脏污的东西,仔细察看了一通后下了结论。
“呃,我就说嘛。”被少年的大手这般握着脚板拂拭,方采蘩既觉得痒痒又觉得尴尬,低声难为情地说完就想收回自己的脚。“虽然无大碍,可你还要走回去,碰到伤口就不好了……”陆骥却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只管低头沉吟。
自己若是能抱她回去,让她的脚不再沾水,回去抹点药就好。可是抱她的话,两家的老娘这般势同水火,看到了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而且她也不会答应,好吧,任何正派的姑娘都不会答应,虽然他很想那样做。方采蘩抽了几次都无果,不觉羞恼地瞪着陆骥,却不知少年心头此时是千回百转。
“陆大郎你放开我呀,我一只脚站着很累的!”方采蘩强忍羞愤出言提醒。陆骥却一脸严肃地问:“蘩姐儿你带了手帕了吗?我弄些车前草给你裹上,用帕子缠住。然后去那边给你将鞋子提来,宁可鞋子打湿你也不能再光脚走路了,不然你明日根本没办法走去城里了。”
方采蘩一愣,道:“手帕我倒是带了,可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会子并不觉得很疼呀,到明日它自己肯定会好。”陆骥摇头:“你若是不走路,它自然会自己好,问题是你每天要走那么远的路,一直磨着啊。好了,你就在这呆着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陆骥放开方采蘩的脚,回身去跳岩处给方采蘩拿鞋子顺便扯车前草。乡野间车前草到处都是,陆骥在溪两岸很快就扯了几株,洗干净了用石头捣碎,然后一手握药,一手提着方采蘩的鞋子回到方采蘩身边。
陆骥歪在草地上对方采蘩道:“脚伸出来,放在我膝盖上。”一回生二回熟,方采蘩这下顾不得难为情了,立马将左脚放了上去。陆骥轻轻地将药草覆盖在那伤口上。“手帕给我。”方采蘩乖乖地递过手帕。少年利索地裹好,然后又拿过方采蘩的鞋子,慢慢给她穿上。
直到少年给自己穿好了一只鞋子,作势穿第二只的时候,方采蘩才反应过来不妥,急道:“怎么好意思叫你给我穿鞋,我自己来。”陆骥满不在乎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脚不方便嘛。咱们又不是城里高门大户家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囧里个囧,方采蘩暴汗,她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竟然被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少年给嫌弃太过保守封建了!
“好了,这下你穿了鞋子,应该能稳稳当当地自己走回去了。天不早了,我去给你赶鸭子吧。”陆骥说完起身大步往上游走去。
今日还真是过得丰富多彩啊,想不到自己竟然一日之内被陆面瘫帮了两次。陆骥这家伙还真是面冷心热,难得的好人啊。盯着少年高大宽厚的背影,方采蘩忍不住感叹起来。
陆骥将方家的鸭子赶到跳岩处的时候,方采蘩已经走回到那里等候了。她闲着无事,索性蹲下身子洗起了茄子南瓜。陆骥看着她篮里的蔬菜,叹息道:“你们家的茄子南瓜都这么大可以吃了,我们家的还才结出来几天。骐姐儿嚷嚷着吃黄瓜都嚷了三四天了,可我们家的黄瓜还只比手指长一点点。”
方采蘩暗自好笑,于寡妇除了打得一手好铁,余下似乎什么都做不好。针线女红的手艺稀烂不说,炒菜的水平也惨不忍睹。种菜算是体力活儿吧,可那些原本长势良好的菜秧秧,到了陆家菜园子就水土不服,个个儿开始营养不良起来。
方采蘩将篮子里的黄瓜捡了两根递给陆骥,道:“可怜见儿的,新鲜茄子黄瓜什么的我们家都吃了好几天了,这个拿回去给你妹子吃吧。”
陆骥摇头:“算了,回头我娘问起我不好回答。”方采蘩脸一僵,道:“呃,也是。那就你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骥倒也不推辞,笑着接过,抓起一根就是一大口,边嚼边道:“你赶紧赶着鸭子回家吧,虽然天较热,可你鞋子是湿的,当心着凉生病。嗯,车前草我原先捶得多,还在那边放着,看到了吧,就在那里。你拿回去将脚擦干重新再贴些。算了还是我给你拿过来。”陆骥说完大步过去取来递给方采蘩。
方采蘩接过道:“天不早了,你家的鸭子还没赶吧,我走了。”
☆、第19章 训女
等方采蘩快要开始爬溪边石阶的时候,陆骥忽然扬声道:“蘩姐儿,我娘先前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们家道不是了。”
方采蘩回头笑道:“我没放在心上。其实真要说,我娘也有错,若不是她先说了那样的话,你娘也不会生气。”
陆骥又道:“其实我娘那人吧,心眼很好,就是性子急动不动犯冲,你别记恨她啊。”
记恨于寡妇,怎么可能,人家的儿子可是几次三番地帮了自己,就冲这一点自己也对她生不出恶感来。想到这里方采蘩正色道:“我知道于婶子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其实就算她真的不好,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我也不会记恨她的。”
“你,你真是这样想的?”少年瞬间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方采蘩被陆骥似朝阳一般灿烂的笑脸闪花了眼,心道自己不过说了一句不记恨于寡妇而已,这家伙不至于高兴成这幅样子吧。鬼使神差地,方采蘩对少年道:“陆大郎,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平日里老爱板着脸呢?”
陆骥的脸倏地红了,看了一眼方采蘩后转身走了。哈哈,沉稳能干临危不乱一直走高冷路线的陆骥,居然被自己一句话给说得红了脸,还真是难得啊。
方采蘩盯着陆骥的背影,忍不住捂嘴暗笑。却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我也不会记恨她”,少年的理解跟她心里所想差别太大,少年的高兴以及脸红其实主要是因为这句话。
“姐姐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饭都熟了许久,就等着你拿茄子来炒菜了。娘去接你去了,你没看到?”方采蘩赶着鸭子一进入院子,就对上焦急的方采菱。
“娘去接我了?”方采蘩一惊,“我怎么没碰到她啊!”方采菱疑惑道:“怎么会,娘可是去了一会子了。”方采蘩摇头:“我真的没看到她。”
“那兴许你们两个错过了。姐姐在溪里而娘去了菜园子。”方采菱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跑过来接过方采蘩手中的菜篮子。回头却发现方采蘩走路有些不对劲,再一看,才看到她的鞋子湿漉漉地,方采菱立时惊叫起来:“姐姐,你跌水里了?”
方采蘩摇头,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不过略去了陆骥帮助自己的事。“割破了口子,是不是很疼?”方采菱赶紧去扶方采蘩,嘴里道,“快去廊下坐着,我给你拿干鞋子来换。”
见妹妹担心不已,方采蘩忙笑道:“没事,小小的一道口子,明日兴许它自己就愈合了。”“大姐你怎么了?”方志远写好大字也跑了出来,和方采菱一左一右地扶着方采蘩。
“我没那么娇气,我自己走。”方采蘩哭笑不得地甩开弟弟妹妹,自己走到廊下椅子边坐下。
方采菱让方志远给方采蘩拿来鞋子,自己则解开包扎察看她脚板上的伤口。看罢正要给方采蘩再包上药,胡氏正巧赶到,胡氏仔细看了看之后才亲自小心翼翼地给方采蘩包好脚。
“我就说娘明明是去接姐姐的,怎么会没碰上,原来娘果然去了菜园子。”方采菱看到胡氏手里的四季豆以及莴苣叶子笑道。胡氏嗯了一声:“我正好和你姐姐错过了。”
方采蘩道:“我摘了茄子,娘根本不必要再摘四季豆了,咱们一顿吃不了这么多菜。”胡氏撇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四季豆那么多,又有些老了,我摘回来泡酸豆角吃。莴苣叶子嘛,切碎了喂小鸭子吃。”
前些日子郭家村胡氏的一个远房表嫂家里的母鸡孵鸭仔,胡氏从人家那里买了六只回来。这几日方志远早晚都提着个破瓦罐挖蚯蚓喂小鸭子,胡氏还嫌不够,又添补着菜叶子一道喂,是以小鸭仔们是一天一个样儿。
“蘩姐儿,你去灶屋帮我烧火。菱姐儿,你和远哥儿去挖点蚯蚓,别走远,我菜很快就炒好。”接下来胡氏开始分工。
方采菱皱眉道:“姐姐脚伤着了,还是让她歇着,我去烧火,挖蚯蚓远哥儿一个人就够了。”方志远也附和道:“是啊,让大姐就坐着歇息吧娘。”
胡氏掀了掀眼皮道:“知道你们心疼你们大姐,可蘩姐儿原先在溪里耽搁得太久,天很快就要黑了,我快点炒好菜,你们赶紧挖了蚯蚓回家吃饭。别啰嗦,快去吧。”
方才胡氏一走近方采蘩就觉得老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起先还以为是因为先前被于寡妇那般下了面子,加上自己又受了点小伤的缘故。可这会子她却感觉情况不大妙,十之*老娘是看到了原先自己和陆骥在一起,所以才会神色不对。
因为依照常规自己脚板受了伤,即便这伤不算什么,老娘也会心疼地让自己休息,可这会子她不但不怜惜自己,还有意支开弟弟妹妹,很明显是要和自己单独说话。
果然一进入灶屋,胡氏就开门见山地问:“蘩姐儿,你原先在溪里碰上了对面人家的大小子了吧。”果然,就知道被老娘给撞破了。被捉了现行,方采蘩不敢抵赖,赶紧老实承认:“是,那个,这不是原先大家闹得那么不愉快,他,呃,陆大郎他替他娘向咱们致歉来着。”
陆骥竟然为着先前的事情巴巴地找大闺女致歉!今日在雾云寺,陆骥救了自家闺女,然后于寡妇那恶婆娘撒泼发威的时候,陆骥也是站在自家这一边,为此还挨了贼婆娘的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小子凭什么对自家那么好呢?胡氏盯着闺女白嫩精致的脸蛋,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蘩姐儿,你老实告诉娘,你原先和陆大郎在溪里都做了些什么?”方采蘩被老娘凛冽的眼神唬了一跳,这算什么,审问犯人呢!自己没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吧,总不能因为一家子被于寡妇给赶出了门,我就连和陆大郎说两句话都不行了吧,人家好歹救了自己和妹子啊老娘。
方采蘩一边腹诽一边道:“做什么,就是我脚板受了伤,他帮我赶鸭子,还给我扯了车前草做药。”胡氏眉毛一竖:“他给你扯药就扯药,为什么你还要他给你提鞋子穿鞋子!”
就知道老娘瞧见了什么,不过还真是衰啊,好死不死地穿鞋那一幕就叫老娘给撞见了。方采蘩暗自叫苦,脸上却摆出不大在意的样子道:“那不是我脚疼,再不敢打赤脚走了,人家陆大郎就好心地帮我提来了鞋子穿上。”
好心,陆骥那小子明明在打她的主意,她竟然还说人家是好心!这个蠢丫头,做买卖算账什么的倒是精明无比,可在男女感情上头却愚钝如斯!嘿,也难怪,闺女再精明也只有十三岁,可陆家那小子却十六了,整整比自家闺女大三岁呢!
胡氏气的肝疼,咬牙道:“你可是姑娘家,让一个少年郎给你穿鞋子成何体统!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那小子握着你的脚给你穿鞋子的时候,差点没气晕过去!你只是脚板受了伤,又不是伤着了手,怎么就要他给你穿鞋子了!”
方采蘩脸一红,内心有些羞臊,脸上却继续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哎呀,那时候谁会想那么多,陆大郎也是想帮我,又没谁看到,多大点事啊,娘何必那么生气。”
多大点事,这丫头竟然这般轻描淡写地,胡氏差点没吐血,一指头戳在闺女头上,狠声道:“蘩姐儿,别忘记你爹如今可是正四品的知府老爷,你若是养在他身边可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小姐。堂堂知府家的小姐,让一个乡野小子握着脚穿鞋子,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完了,连你爹都要受人诟病,你知不知道!”
方采蘩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可我爹还活着且是知府老爷,和锦没人知道啊。再说这事不会传出去的,陆大郎性子木讷且人品极好,他是绝对不会乱说嘴的,这一点娘大可放心。”
闺女竟然这般信任陆家大小子,那小子对闺女又这般上心,胡氏悚然心惊,一把握住闺女的手,厉声道:“蘩姐儿,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陆骥那小子,一心想嫁他?你可别犯糊涂,虽然陆骥那小子模样人品瞧着都不错,可他箩筐大的字不识几个,更可怕的是有于寡妇那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娘……”
这具身子才十三岁,搁在前世刚进入初中,老娘居然和自己说什么嫁人,方采蘩简直要暴走了,涨红着脸一把甩开胡氏的手,怒道:“娘胡说什么!有你这样做娘的嘛,我才多大你就喜欢谁啊嫁给谁啊的乱说一气!人家陆大郎见我受了伤好心帮我一把,你就七想八想地说了那么一大通,传出去非叫人笑掉大牙不可!”
闺女自来性子温和,此番却这般暴躁地顶撞自己。胡氏先是发愣,跟着又大松了一口气。瞧这孩子这羞愤的模样,该是没察觉到对门人家大小子的那点心思,更没对那小子动心。好好,太好了!
闺女眼下没对陆骥动心,可两家这么隔一条小溪面对面地住着,时不时地照面,长此以往,保不准往后不动心。方修文没碰过那贱人,又似乎诚心复合,自己为了几个孩子的前程,也该答应他。
蘩姐儿这样的品貌,该配个斯文有教养且肯上进的夫婿方不至于辱没了她。只是老牛头带去书信也有那么些日子了,怎么还没见回音呢?
胡氏炒菜的时候就顾着想心思,结果茄子被她炒糊了不算,还忘记放盐了,弄得方志远边吃边嘀咕:“娘炒菜就是没大姐炒的好吃。”
☆、第20章 回音
方采蘩脚板上的伤虽然不算什么,可要走路去城里还是有些困难,将闺女一个人留在家里胡氏又不放心。没法子,她只好亲自去和郭老黑说今日自家一家子要搭乘他的牛车进城。
郭林一听到这消息很是激动,不待他爹吩咐就自发地将牛车收拾得干干净净。郭老黑家的牛车原本每日是要装载篾货去县城卖的,今日要搭方家母子四人,为了挪出地方,郭老黑父子将一部分篾货用绳子吊到了车箱外头。
胡氏带着儿女一上车就神情严肃地递给了郭老黑车钱,郭老黑怎么都不肯收,胡氏坚决要给,扬言对方若是不收钱自己母子宁可走路。郭老黑拗不过胡氏,最后只好收下了。
机会难得,郭林自然是要抓紧机会讨好方采蘩。方采蘩即便心头不喜,但基于礼貌也不好板着脸不搭理人,少不得耐着性子应付。
郭林对方采蘩道:“采蘩妹妹,今年我们家的篾货卖得不错,我娘一高兴,准备给我置办一身儿见客的绸缎衣裳。我娘前两日进城,瞧着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穿了一身蟹壳青底子起团花的袍服,觉着好看,打算给我也照那样子做一身儿,可我不知道那种颜色的我穿着好不好看。人家都说你很会搭配衣裳,给人选的尺头人家没有说不好的。你说说我穿蟹壳青起团花的衣裳好不好看。”
身为买卖人,顾客就是上帝,方采蘩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郭林,然后摇头道:“蟹壳青的色彩不大纯正,郭林表哥你肤色较黑,穿那种颜色的衣裳不好看。我觉着你穿大红色青莲色或者宝蓝色这些可能更合适。嗯,至于花样图案什么的都不要,就纯色的为好。”
郭林笑道:“还是采蘩妹妹懂行,那就听你的。回头我让我娘去你们铺子你再帮着好好挑挑,这可是我这辈子的头一身儿绸缎衣裳呢。”方采蘩笑道:“那好,那郭林表哥你让表婶只管来,大家都是老熟人,我一定给算便宜一些。”
“那就多谢采蘩妹妹了。”郭林笑得很是开心。“没事,应该的,该我多谢你来照顾生意才是。”方采蘩边礼节性地客套着边避开郭林过于炽热的目光,不想视线往旁边一转,却对上陆骥的面瘫脸。陆骥照旧背着陆骐,木着一张脸和牛车擦肩而过。
陆家母子因为昨日的事情闹了些不快,今日起床不免迟了些,方家人出发的时候他们家的饭还没熟。不过这一家子腿长,牛车又走得慢,半道上还是追上了方采蘩他们。
方采蘩看到陆骥,再回想昨日老娘说的那番话,心里别扭极了。自家老娘还真能脑补,别说自己心目中陆骥就是未成年的小子,根本从没对他生出过那种心思;就是陆骥,人家之所以帮自己,应该也是基于道义并没有别的企图。虽然方采蘩前世没正正经经地谈过一场恋爱,但也知道男孩子想追某个姑娘的时候,肯定是甜言蜜语大献殷勤,比如眼前的郭林,哪有像陆骥那样对着自己大多是木着一张脸,话都不肯多说两句的。
陆家母子几个,历来是腿最长的陆骥走在最前头,陆骥已然越过牛车走远了,于寡妇和陆骁才赶上来。自己昨日诚心上门道谢,却被于寡妇给赶出了门,这口气胡氏到此时还是咽不下。所以一看到于寡妇,她的脸部肌肉瞬间就绷紧了,方采菱也抿紧了嘴巴,母女两个都仇恨厌恶地盯着于寡妇。于寡妇却只管板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了。
郭老黑父子一直将方家母子四人送到绸缎铺才去市场卖篾货,胡氏拉着方采蘩慢慢下车,后面跟着方采菱和方志远,一家子走近自家铺子大门。
“太太,小的两口儿一大早就在这候着,太太可算来了。”墙角落里老牛头忽然蹿出来,后面竟然跟着他的妻子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