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周一这天, 宋瑾在实验室做实验。系里发生的这件事对学生们的影响不小，大家都很低落。
  虽然事情没大规模传出去，但系里当时在场的学生很多, 所以大家就都知道了。
  一大早, 宋瑾进实验室，就看见休息室里，学生们东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 聚集聊天, 无精打采。休息室气氛低迷哀伤。
  宋瑾鼓励开导了几句，大家很快就开始忙自己的事了。毕竟只要天还没塌下来, 他们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上午十点, 实验室门口有个脑袋探进来，敲了敲门, 提高音量问, “请问宋瑾老师在吗？”
  宋瑾正在做上次失败的蛋白质免疫印迹实验western blot，放下手中的加样枪，抬头, 直起身看见了庄辰实验室的夏沁, 从椅子上起身，“我在这儿, 有事吗？”
  “宋老师, 我们想请教您一下ph计怎么用。是我们实验室前几天新到的设备, 我跟何飞都不知道怎么用。庄老师又不在, 我们也不敢胡乱操作。”夏沁走进来说。
  宋瑾看了眼自己的实验, “给我五分钟, 等我上完样, 泡上胶, 我就过去。”
  “好的，老师您先忙。”夏沁说着走到了实验室边台旁，站在一边看宋瑾做实验。
  宋瑾上完样，没脱口罩、手套就跟夏沁一同去了庄辰实验室。
  那台ph计，宋瑾以前用过，所以看见后，就直接动手教他们了。
  “这个电极头需要额外注意，不用的时候要泡在饱和□□中，你们去配一些饱和□□。”
  宋瑾一边教，一边讲解注意事项。
  之后又看着夏沁亲自操作了一遍，宋瑾才放心。
  教完之后，宋瑾就打算直接回实验室了。
  刚走到门边，就看见了林允曼，礼貌朝她打了个招呼。
  宋瑾一脚迈进走廊，就听到身后的林允曼说，“夏沁，我刚才给庄教授打过电话了，他说这两天都不在学校，你们有急事就跟他电话联系。”
  宋瑾脚步滞了一下，过了两秒才继续往电梯走。
  ——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庄辰昨晚那张暗沉的脸和仿佛有千金重量压在他身上的颓败形象又冒出来了。
  ——要不要联系他一下？总觉得不太放心。
  ——不过要怎么开口呢？
  一直到了实验室，做了会实验，宋瑾都在琢磨怎么办。脱了手套，拿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想了很久，给他发了条消息。
  但一直到她开始做下一步实验，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心里惦记着事，有点心神不宁。做实验的时候总是忘东忘西，不是这个液体没配好，就是那个设备还没准备好。
  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心烦意燥。
  中午草草去食堂吃了几口饭，就又赶回实验室了。
  看了很多次手机，还是没回复。
  这不像她认识的庄辰。
  就这样一直提着一颗心，做完了实验。她很讨厌满怀心事做实验，这样出错的概率很大。
  临近下班，回到办公室。明明有很多活等着她去做，就是提不起劲，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实在不想继续这样吊着，宋瑾就拨了电话过去，结果传来的是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关机？
  ——可是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她就没办法联系庄辰了。
  又拨打了两次，还是关机。
  宋瑾很沮丧，耷拉着脑袋，捏着手机，看着通话界面，很无力。
  ——要不现在回去，去他家？
  ——可是他住哪层，哪间房子，她并不清楚。
  ——哎，好讨厌这种感觉。
  最后把手机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又花了很大精力强迫自己准备明天上课的内容，这才注意力集中一点。
  每次手机震动，她都迫不及待地捞过来，打开看。
  这次是“老大”发来的消息，跟她说，给她寄了中药，份量一直到五一假期前，叮嘱她按时喝药。
  歪头耷脑地回了消息，继续对着电脑备课。
  心里莫名其妙拱起了一股无名火。
  ——啊啊啊啊啊，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他不知道联系不上会让人担心吗？
  又没法看文献了，窝在椅子里，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刷手机。
  翻开相册，里面有几百张庄辰的照片。
  上次拍完后，她就没再刻意打开过那个相册。这会一张张仔细看，又把一些不错的照片进行后期调整，放到另一个相册里。
  里面的人温暖英俊儒雅，跟昨天那个人完全对不上，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越看心越慌。
  总觉得他发生过什么事。不然昨天他的情绪就来的莫名其妙。虽然是容易让人抑郁的场景和事件，但他们都是研究抑郁症的，对这种情况应该比普通人有更强的接受能力。
  但昨天的庄辰一点没表现出他该有的自信与张扬，甚至连最基本的活力都没有了。整个人暮气沉沉，抑郁消沉。
  改天一定要揪着他的衣领刨根问底。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这种七上八下、没有尽头和怀着不好想法的等待很耗人心血和耐心。一整天她都被折磨的心烦意乱，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又没办法不去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洗完脸，刚进门就听见桌子上手机震动的声音，赶忙跑过去，一不小心，膝盖撞到了工位一角，一股钻心痛袭来。
  俯下/身，揉了揉膝盖，深吸了口气，看见手机界面上的名字，顿时就站直了，也忘了这股疼。
  已经晚上九点，办公室的同事都下班了。宋瑾就站在原地接通了电话，“喂，庄老师。”话音刚出口，就有点哽咽了。
  莫名而来的一股委屈和怨懑一下就收不住了。用力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将这股情绪无声宣泄掉。
  其实他不过是没有回消息，并没有做什么事。但就这样，她脑补了一大堆，担心了一整天。
  “宋瑾，抱歉，手机摔坏了，白天没看到你的消息。”那头解释，言语里尽是疲惫。
  “没事，我就问问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宋瑾轻声回，说完抿了抿嘴，微仰着头，眼眶微热。
  “发生了一点事，已经解决了，我没事。”
  “那就好。没事就好。”宋瑾提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你还在办公室？早点回去。”
  “等会就回去了。你早点休息。要是学校这边有什么事，你过不来跟我说，我能做的就帮你做。”
  “谢谢。”
  挂断电话，乱了一整天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情绪作怪，感觉电话那头的庄辰说话的声音有点沉重，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过了会，关电脑，收拾东西，锁门，下班。
  快到小区门口，看见路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
  也许是路灯昏黄，她觉得这个后背不似以前挺拔，双肩微微下垮，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似的。
  她的心砰砰砰跳，抓紧包，大步走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庄辰转过身，宋瑾站住，两人隔了两米远。
  看见庄辰对着她扬了扬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一阵鼻酸，眼眶发胀，低头，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把眼泪逼回去。
  突如其来的情绪，像是心上被压了一整天的一块石头被搬走了，不是觉得轻松，而是有点委屈和难受。
  庄辰上前几步，看不清宋瑾的表情，但能看见她微微发抖的身子。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今天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
  宋瑾抬起头，眼泪被压下去了，但是哽咽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她又低下头，很怕自己哭出来。高跟鞋里的两只脚这会也不自觉的弓起脚背，脚指头用力压向鞋底。
  下一秒，她进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整个人是被一只大手掌揽住后背，压向了一个宽阔的怀抱，踉跄着差点没站稳时，另一只胳膊搂紧了她的身子，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宋瑾，让我抱一会，等会你再揍我。”庄辰嘶哑低沉疲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些事才脱身出来，只想见到她，只想抱着她，就算被当做耍流氓，他也认。
  宋瑾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了，无声流泪。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抱着。
  宋瑾的头被搁在庄辰肩头，被他的大手掌抚着后脑勺。腰被另一只胳膊搂着，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由最开始的剧烈跳动到慢慢平静下来，两颗心最后同频率跳着。
  昏暗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合二为一，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舍。
  四月的晚上，街角只有这两人。陪伴他们的有天上悬着的皎皎明月、带着花香的徐徐清风以及空气中散发的甜甜以及略微伤感的味道。
  路边的花丛像是偷窥到了街角这处的温馨与爱恋，偷偷藏起了刚露头的花蕊。
  带着露珠的花瓣和绿叶倒是很大方，摇曳着身姿，像是助兴般，翩翩起舞。
  良久后，宋瑾翁着声音说，“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由于头是被埋在他怀里，说话时，声音就像从一个闷着的罐子中发出来。
  庄辰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给她透气的空间，但还是把人锁在怀里，轻叹了口气，“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之后跟你说。”
  经历了一整天，他实在无力再回忆一遍，只想贪恋怀里的温暖。
  “解决了吗？”宋瑾问。
  “暂时解决了。”
  “你现在有没有好点？”
  “好了很多。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这样抱你。”庄辰有些酸涩地说。
  对于宋瑾，他好像一直做得都不太好。
  至少目前，他很不合格。
  他刚才没控制住，就想抱住她，也想过她会直接推开他，骂他，打他。
  如果那样，他会接受，但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她。甚至都没法解释自己耍流氓一般的行为。
  还好，她没有。她好像知道他很需要这个拥抱。
  “没事，你抱着吧，我不揍你。”怀里的人轻声说。
  庄辰轻笑出声，他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在这里得到了释怀。至少有这么一个人愿意无保留地给他温暖。
  纷繁杂乱的人事与各种冷血残忍的人带给他的伤痕，他不想计较了。
  至少老天还是给了他一个这样好的人。他甚至都还没给她一个正式的关系，她也愿意给他温暖与慰藉。
  所以他还是幸运的。
  清冷的月辉罩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这处与众不同，温暖和煦，轻柔多情。
  宋瑾担心紧张了一天的神经这会松懈下来就有点疲倦，现在在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中，困意阵阵袭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回去睡觉吧。”庄辰说。
  “再等会。”
  庄辰向后倾了倾，让宋瑾的身体重量尽量靠在他身上，下巴磕在她头顶，闻到睡莲的幽香。怀里的人很乖，任由他抱着。
  在他最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她愿意给。这便足够。
  他认识的宋瑾就是这样，有颗剔透聪明的心，永远积极温暖，善良单纯。
  就像齐睿之前说的，宋瑾是他们实验室的宝贝。
  对于这个说法，他觉得齐睿完全没有夸大的成分。
  宋瑾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到哪，都是满身能量，永远向上。并且能细心觉察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用她自己的方式，让你迅速脱离出来。
  这样好的人，这么宝贝的人，现在被他抱在怀里。除了感激，他没有其他情绪，只是鼻头有点酸，指尖发麻。
  又贪念了一会彼此的体温，两人才分开。
  宋瑾理了理衣服，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说，“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没事。上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你也早点休息。要是心情不好，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宋瑾依旧低着头，小声说。
  庄辰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不用担心，我没事了。今天，谢谢。”
  “没事，你没事就好。”
  宋瑾从包里找出门禁卡，刷开门禁，听见身后的庄辰喊了声，“宋瑾”。
  接着她又听到一句，“晚安”。
  宋瑾扭过头，亮晶晶地注视着庄辰的双眸，“不管发生了什么，睡一觉就过去了。晚安，庄辰。”
  此刻在她眼中，面前的人不再是庄老师，而是庄辰。一个有情绪，需要温暖的男人。
  庄辰点头。最想说的那句“我喜欢你”还是没说出来。
  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开这个口。等她了解完情况后再说吧。
  他不确定她能接受，那些事太过沉重。
  但总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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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