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九十章
  秘书找不出别的理由拒绝,目光一转,落到李东明身上,问:“那这位老先生……”
  程无双道:“李爷爷同我一起参会。”
  秘书皱眉:“大小姐,这不符合规定,外人……”
  程无双打断他:“李爷爷是外公的挚友,受外公委托,代理他观察公司事务。”
  “程老先生怎会……大小姐,恕我直言,我从未听说程老先生有亲密到如此地步的旧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公司从上到下都按章程行事,你贸然带陌生人来,这实在不妥。”
  程无双从包里抽出一张文件给他:“委托书在这里,陈秘书是近年才来的,不过你整理过公司的老文件,想必认得出外公的私人印鉴。”
  秘书看过,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平静:“大小姐,老程总是你的至亲,他的印鉴你可以随意调用,这份委托书,我难辨真伪。”
  程无双登时大怒,冷笑:“陈秘书是说我擅自用外公的名义伪造文件?”
  陈秘书彬彬有礼:“董事会会议,事关重大,我也是尽我的职责,大小姐请见谅。”
  “第一,我不会做这么卑劣的事;第二,都敢擅自动外公印章了,我会只做带人进来的小事?第三,我是公司继承人,我比谁都不希望不知底细的人进来,若不是外公嘱托,我不会信任李爷爷;第四,你不知道李爷爷的存在,是因为他们认识的时候,连令尊令堂都没出生。”程无双抬手看看表,“竟然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李爷爷,我们直接过去吧。让你等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这边请。”
  李东明点了点头,跟在她身旁往前走。陈秘书愣了几秒,回过神,见两人已经走出十余米,连忙赶上去:“这位老先生,请留步。”
  李东明停住步子,淡淡问:“有什么事吗?”
  “事关重大,还是请您先随我去会客室,我们马上联系老程总……”
  李东明笑了笑,一言不发,程无双已然怒极,森然道:“陈秘书,外公需要大量休息,轻易打扰不得,请问你想怎么联系他?委托书你都能视若无睹,我想,即使我请外公拍个视频证明,你也能找出一个‘年迈昏聩被我误导’的理由。你这样百般为难我,到底想做什么?”
  她目光似寒泉,看得陈秘书脊背一凉,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微微眯起眼,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陈秘书把规定挂在嘴边,但你并未按照规定提前知会我开会的事。等我忙完,再和你慢慢理论。”
  陈秘书眼睁睁的看着一老一少走远,回过神时,只觉得后背汗津津的,脸颊也滚烫,连忙拿出手机联系张君逸。
  可惜电梯离会议室距离很近,张君逸接到电话时,程无双已经同李东明走到会议桌前,对着他微笑:“张叔叔,我来参加会议,学习各位前辈的经验和看法。”
  她盯着他坐着的椅子,这是主位,而他即使实际掌握了公司,名义上却只是代理人,她来了,他只能往旁边让。
  张君逸很快收起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笑着起身:“好,快来坐吧。你能调整好心态,这非常不错。”说着看向李东明,“请问这位先生是……”
  程无双道:“李东明先生,外公年轻时的旧友。”
  在座有上了年纪的资深高管,对程昌瀚旧事知之甚多,闻言立时睁大眼,低低说了声:“是他!”
  旁边的人连忙压低声音打听,须臾李东明的身份就传开了,一时间会议室如同蜂窝,充满了嗡嗡讨论声。
  程无双继续道:“李爷爷现在虽然不挂任何职务,但他在国外一手创建的浩宇集团,应该无人不知。这次他回国,外公委托他代理观察公司事务。由于并没赋予李爷爷实权,因此没有通过董事会商讨。”
  张君逸伸出手:“李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今后请多指教。”
  李东明只短暂的和他碰了碰手指就抽回手,和蔼的笑了笑:“谈不上指教。老程需要休养,来不了公司,无双这丫头习惯报喜不报忧,所以让我来帮他看看经营情况。各位请忙,不用管我。”他说罢,拍拍程无双肩膀,在她身后的沙发坐好,一副悠闲样。
  张君逸在程无双下手坐定,目光在程无双手里的钢笔上停顿片刻,又迅速掠过李东明,轻轻吸了口气,沉声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高总,你先讲。”
  程无双一边听,一边记录,神情平静而专注,但心跳却很快。张君逸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她,看上去像是不经意看见她,但她总觉得他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像是冷笑,还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这让她忐忑不已,掌心出了一层薄汗,把笔杆沾得湿漉漉的。
  会议在一小时之后结束,张君逸总结完毕,含笑问李东明:“请问李老先生有什么指正之处?”
  李东明道:“我粗略的听了听,公司运作井然有序,在座的各位先生女士思路清晰,很有魄力。明华集团的经营一向不错,我早有耳闻。我想,老程应该能放下心。”
  “可有什么不足?”
  李东明指了指程无双:“如果非要说什么不足,只有一点。无双还不够成熟,暂时承担不起偌大集团掌门人的重担,只能再麻烦各位辛苦几年,我好好教她,让她早点成长起来。”
  张君逸微微垂下眼皮,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光芒,须臾又恢复如常,微笑道:“说来也是我失职,忙于公司经营,在无双的教育上做得不够好。”
  李东明慢吞吞道:“张先生的确太忙了,把无双教成这样,已经是费了很多的心思。”他说完这席不咸不淡的话,道,“我想,各位都是忙人,我就不再多说,免得耽搁大家。”
  程无双说了几句场面话,和表情不一的高管们道了别,刚想转身离开,却被张君逸叫住:“无双,身体养好了吗?”
  她的思绪立刻回到b城,想起他身边那个身手可怕的保镖,还有他故意在酒会上说她能喝酒的谎,压抑的怒气从心底冲了上来。但她已习惯克制,知道此时不能爆发,忍了又忍,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掐着,好几秒才说出话:“已经好了,谢谢张叔叔关心。”
  张君逸笑了笑,就像从未和她撕破脸一样,伸手理了理她松下来的鬓发:“怎么和我这么客气了?无双,经过那件事,你应该明白,做事必须三思而后行,不要得意忘形,要吸取教训,你明白吗?”
  程无双点了点头:“我明白。张叔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拍拍她肩膀,又笑着和李东明道别。她走出会议室,直到出了电梯上了车,她才卸下脸上平静的伪装,咬着牙道:“他又想警告我什么?让我死了这条心,别和他斗,乖乖把公司让给他?”
  李东明按住她放在方向盘的手:“你情绪不稳,我来开车吧。”
  她依言和他换了位置,他稳稳的把车倒出车位,开出停车场,对她说:“我想,他不仅是警告你,也是说给我听的。即使有我扶持,你也不要想从他手里夺回属于你的权力。”他顿了顿,道,“据我观察,他说得没错,至少在这几年,你一点机会也没有。我是一个没有实际权力的人,在明华集团也没有安插自己的人,而你也已经被收回了权力,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势力深入整个集团,除非是神仙来帮你,否则你怎么撼动他的地位?”
  程无双双手攥紧,良久,她说道:“我能等,能忍。”
  “很好。这些年,都是张君逸手把手教你,你已经被他带歪了。我先理一理思路,看看怎么考你,了解一下你到底学了些什么,再慢慢纠正。你也做好准备,去我的公司,要先从基层开始做,我会让我孙子亲自带你。”
  “谢谢李爷爷,我会努力。”
  正逢红灯,李东明停下车,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遍:“虽然瘦了点,看体型,你是个筋骨强健的姑娘。听你外公说,你以前练过咏春,手上的本事还不错?”
  “嗯。外公说,我必须有自保能力,不能当那种娇气的小姑娘。”
  “这话不错。只是,你做好心理准备,我那孙儿是个粗糙汉子,不懂怜香惜玉那一套,要求又严格,你的日子不会轻松。你这些年一直身居高位,别性子一来,和他打起来了。”李东明扬了扬眉,道,“不过打起来你只有吃亏的份,我孙子不是一般人。”
  听语气,他对这个孙子颇为自豪。他出身富贵,自身条件也是人中龙凤,眼光是极高的,即使是自己的血亲,恐怕也不会随意夸奖。程无双不由得好奇:“李爷爷,请问能给我看看李大哥的照片吗?”
  ☆、第九十一章
  李东明微微一笑:“我孙子随母姓,不姓李,姓徐。你也许没见过他,但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程无双仔细的搜索记忆中姓徐的青年,想了好一会儿,睁大眼:“是徐茂?”
  李东明点了点头,程无双总结了一下旁人对徐茂的评价,心不由得紧了紧,在那位以不近人情不好惹出名的男人手下干活,自然是不轻松的。
  李东明开着车,偷空瞄了她几眼,看到她抿住的唇,握紧的手,问:“怎么,怕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怕,但我总得拼一拼。”
  李东明没有再去明华集团,短短一个小时的会议,已经足够让他看清一切。程无双也鲜少踏足公司,去的时候化了妆,但却化出一脸倦态和病容,之后顺理成章的“卧病不起”,深居简出,除了去看程昌瀚和顾建国,几乎都在程家呆着,也拒绝见客。
  决定出国,她的事情很多。听李东明传授经验,安排程家工作多年的佣人,申请国外的学校,给顾骁补习英语。韩靖提的“重新整理资产”的建议也点醒了她,要卷土重来,她需要大量的金钱,处理掉鸡肋和亏损的产业,购入优质资产是必须做的事。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这一年的温度比往年同期高了几度,程无双离开圣约翰医院的住院大楼,被*辣的阳光一照,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抱怨道:“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啊!”
  顾骁把她拉回玻璃门内,捏了捏她的脸,说:“再忍忍吧。你在那边的沙发坐一会儿,我先去车里把空调开上。真不该停在室外,现在车里肯定和蒸笼一样热。好了就给你打电话。”
  “那你也要小心,可别中暑了。”
  “我哪儿有那么容易中暑。”他一边说,一边屈起手臂让她看自己的肌肉。
  她忍不住笑了,戳了戳那鼓鼓的一块,说:“健身卓有成效啊,你干嘛那么拼?”
  “就要去美国了,那个地方身材好的男人满地跑,不练一练,你瞧不上我了怎么办?”他低头吻了她一下,道,“我去开空调,你等等我。”
  有医生路过,见两人亲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程无双微微有些脸红,吐了吐舌头,把他推开:“快去快去。”
  “你得习惯,国外都是大街上抱着就亲的。”顾骁笑着,一路小跑出了大楼。程无双站在门内看着他跑下长长阶梯,转弯跑向停车场,直到看不见人才折回沙发坐好。
  她玩小游戏打发时间,玩了三局之后还不见顾骁打电话,不由得有些诧异,刚想拨电话,忽然自动玻璃门唰的滑向两边,顾骁就像疯了一样的冲进来。
  程无双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前,但他脚步不停,一直跑到电梯边才止住步子,喘息着用力的按电梯按钮。她也慌了,看着他涨得赤红的脸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顾骁就像大梦初醒一般,终于注意到她。他握住她的手,嘴唇颤抖着,却只喘息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摸到他掌心湿漉漉的汗水,更觉不妙,用另一只手抚着他脊背让他镇定:“你别急,慢慢说。”顿了顿,她声音发虚,“顾叔叔……他怎么了?”
  电梯门打开,顾骁拉着她走进去,匆匆的按了楼层按钮,可他手指发抖,竟然按错了,程无双替他取消了错误楼层,又问了一遍,他稍稍缓过气了一些,哽着声道:“□□……捐献者,他变卦了!”
  程无双也愣了。医院温度凉爽舒适,但她就像忽然被烈日暴晒,瞬间出了身大汗,再想了想,又像坠入冰窟,一股寒气从足底直冲脑门:“怎么会突然变卦?捐献者是我仔细甄选过的……”
  电梯停了下来,顾骁低低说了声“对不起”,放开她的手,大步跑向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王医生见到他,立刻站了起来:“顾先生……”
  顾骁心跳飞快,几乎不能维持礼节,打断他的话:“为什么会突然反悔?”
  王医生脸色也非常难看:“我也不知道,拿药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来这一句,再问多的,他一个字都不说了。”
  顾骁用力的咬牙:“他……明明……”他呼吸急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耳中嗡嗡乱响,方才和顾建国见面的情形历历在目,让他几乎脱力,不得不撑住墙面。
  一双手托住他胳膊,把他拉向一边,他扭头一看,是程无双。她脸色惨白如雪,衬得一双眼睛尤其的黑。最近她情绪起伏过大,比之前清减了好些,本来脸颊有饱满的婴儿肥,现在已经彻底瘦没了,额头的汗黏住一缕刘海,显得格外虚弱。他心一酸,慢慢的冷静了一些,强忍着痛苦说:“别担心。”
  她点头,把他带到椅子上让他坐好,看向医生:“王医生,谢谢你通知我们。现在他人在哪儿?我想和他谈谈。”
  王医生皱眉道:“他说出不捐后就非要走,按照规定,我们也不能拦他。我们也想拖一拖,但他居然油盐不进,我们好说歹说,就像耳边风一样,他一个字都不理,拿了东西就走了。”
  程无双也觉得膝盖发酸,在顾骁旁边坐下,拿出手机,拨了捐肾者的手机。她本来没报多大希望,按照常理,出了这样的事,对方恨不得永生不见,会直接关机,但听筒里却想起了彩铃声,而且只响了三四秒就被接起,反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赵先生,请问你遇上什么困难了吗?我会尽量给你解决,但请你先回医院,完成手术,好不好?”她说得微微有些结巴。
  赵先生声音颤抖着,语调奇怪:“我,我……肾……一个肾啊,这……”
  她按住胸口,想继续说话,但太紧张,脑子一团乱,便把手机递给王医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王医生会意,用温和的语气说:“赵先生,你是担心今后的生活,对吗?请你放心,根据最新医学水平,我们能保证您的身体会很快恢复如常,有大量值得信赖的数据表明,一个肾已经维持身体的健康运作……”
  她循循劝导,但眉头越拧越紧,不得不把手机还给程无双,歉然道:“程小姐,他说,只和你说话。”
  程无双闭了闭眼,努力调整呼吸:“赵先生,请问您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你不说,我怎么做呢?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对方生硬的说:“当面谈!”
  “行。请问你现在在哪儿?”
  赵先生说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程无双跟着念了一遍,王医生道:“不就是医院外面的度假酒店吗?不过时间这么短,他的确也走不远。”
  顾骁倏地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去!”
  程无双却像是真的病了,攥着顾骁的胳膊借力才站起身。王医生不由得说:“你们现在都太激动,千万镇定一下,不冷静的话,万一和他起冲突,他更不会……”
  顾骁喃喃道:“那……那该怎么说?”
  王医生道:“我看你们这样子是不适合开车的。我派个医生把你们送过去吧,你们在路上静一静。”
  顾骁语无伦次的道谢,王医生很快叫来一个实习医生,他摸出车钥匙递过去,拉着程无双急急走向电梯。
  手术前需要做许多准备,口服药物,注射药物,程序复杂,确保身体进入适合手术的状态。若是□□出意外,已经进了状态的病人会陷入垂危状态,而短时间内,又怎可能寻到另一个匹配的□□?
  顾骁思绪混乱的上了车,怔怔想了许久,忽然觉得不对劲。他胸口的衬衣已经湿透,低头一看,程无双正伏在他怀里。他连忙把她拉开,定睛一看,她连目光都涣散了,泪水就像决堤一般不停的往外涌,竟然比他还痛苦得多。
  即使他满腹心事,也不可能忽视她这奇怪的状态。他捧起她的脸问:“无双,你到底怎么了?”
  程无双捂住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身子就像筛糠似的抖得厉害,仿佛随时会昏过去。顾骁被她唬得脊背发凉,连忙叫停车,急急道:“刘医生,请你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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