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其实，叶秋是能明白大嫂姚小兰的意思。毕竟是唐桂芳是生着气回了娘家，若男方没人来接，自己回去后会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只好悄悄地给自己的男人捎信，看他看在夫妻情分上能不能来接人。
  不过，叶秋说那话还有个原因的，因为上辈子老唐对唐桂芝有着深深的愧疚。他常说，要是唐家的几个兄弟对二姐唐桂芳关心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所以，既然唐桂芳回了唐家，那么李家就别想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唐桂芳接回去。这一次，一定要让唐桂芝分家，免得上辈子的悲剧再次发生。
  “那，那，弟妹，我该怎么办？万一……卫国？”
  “二姐……”叶秋连忙打断唐桂芳的话，听她提起李卫国，心里更是来气，但却被叶秋努力压了下去，“别怕，他不敢的，除非他们李家想当阶级敌人。”顿了顿，又道，“二姐，说句实话，你想分家另过么？”
  唐桂芳闻言，眼里冒出了一丝惊喜。可刹那转眼即逝，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我婆婆……不会同意的。”
  “不是她同不同意，而是你想不想？”叶秋声音有些加重。
  唐桂芝的性格跟上辈子的自己有些像，同样的逆来顺受。只是这样的性格若不改变，自己不立起来，谁都帮不了谁的。就像上辈子，自己和老唐进城后，起初有老唐顶着，她不想接触人就不接触。可到了老唐倒下时，她还是得靠自己。在s城，叶秋吃了很多苦才稳定了个落脚点。
  “弟妹，我想就能么？”唐桂芳带着满脸希冀地望着叶秋。
  “能。”叶秋肯定地道，见唐桂芳眼睛一亮，接着道，“二姐，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三个兄弟的。你不要以为你是一个人。”顿了顿，语气有点加重，“不过，二姐，你得自己立起来，不要怕你的婆婆和丈夫。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的三个女儿。你可看到夏红？七岁快八岁的孩子，不仅没上学，还看起来像个六岁的。还有冬红，瘦得全身是骨头了。”
  说着叶秋这些就有些来气了，“李家如此待你，你就不会反击么？不要说为了二姐夫，他更本不配为夫和为父。二姐，从今往后，你也不要想着靠他。”
  想起李卫国一直以来让自己的隐忍，想着叶秋说自己两个女儿在李家受到的亏欠。唐桂芳顿时眼泪哗哗地流着，良久后才道，“那弟妹，我该怎么办？”
  “咱们家开个会讨论下。”叶秋想想道，这件事情不是自己一人能做成的。不仅要李家分家，还要收拾收拾李卫国。比起李婆子这个恶婆婆，叶秋更恨李卫国，毕竟是他的不作为才让李婆子越来越张狂。而想着上辈子唐桂芳的结局，叶秋心中的怒火又冒了出来。
  其实叶秋也想让唐桂芳和李卫国离婚的。
  可这个时代，虽然生产力低下，贫穷，可离婚率却是最低的。乡下结婚后离婚的，几乎没有。甚至有些家里，女人被男人家暴，也只是忍忍而已。
  更何况，这个时候是一个政治全能的社会，一切问题都是政治问题。一切问题都关乎政治思想、政治觉悟、政治立场。结婚是如此，离婚也是如此。既然结婚了，为什么要离呢？
  想离婚，说明思想出了问题，说明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了。想离婚，更说明对现实的不满。而“对现实不满”，那可是很大的政治罪名。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要离婚，就是蓄意以此种方式给社、会、主、义抹黑。那就是站在了对立面，是阶级敌人。
  而被当阶级敌人，那是要被批判的，带着大字帽或者挂着牌子游街批判。所以很多家庭都是隐忍了下来。
  更不能怪大嫂姚小兰和唐桂芳的担心，在她们的心里从来不会考虑离婚的，即使过不下去，也会硬撑着下去的。否则，乡里村民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
  就比如叶秋的上辈子，未婚生子，还被抛弃。留在村里后，很多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叶秋也只是装聋作哑，才度过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唐桂芳听到叶秋的话后，心里有些犹豫。
  “姐，五嫂说得对，咱们家这么多人，怎么能让李家这么欺负你。”幺妹唐桂芝从茅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叶秋才想起刚才看到幺妹背着草回来的。可幺妹脸上一点也没听壁角的尴尬。
  “可，可是，我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唐桂芳脸上也丝毫没有被唐桂芝听到后的尴尬。叶秋心想，这就是姐妹感情吧。
  “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唐桂芝有些恼怒，“你若不是唐家的，那爹娘拿五哥的津贴，换米换粮地给你送过去，你怎么就收下了。夏红和冬红基本算是唐家给养大的。”
  唐桂芳闻言，满脸通红，瞪了眼自己的妹妹，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叶秋。
  叶秋对两姐妹的性子是很了解的。幺妹唐桂芝在外人面前是温温柔柔的，跟唐桂芳的性子很像。可在熟人面前，唐桂芝却是个有想法的人。就像她自己十二岁那年，向村里提出养一头牛的要求。而从那时到现在，她已经养过两头牛了。
  如今这一头是第三头了。从养牛的第二年起，幺妹就按时交了牛粪灰和牛仔，牛也养得不错的。每年的工分比唐传河和周菊都高。只是平时幺妹是个不喜说话的人，让人总觉得她是个柔弱的。
  “二姐，今晚跟大哥大嫂以及三哥三嫂说说，一起讨论讨论。”停顿一下，叶秋看向唐桂芳，“只是，二姐，你绝对不能给李家送信，目前安心地在唐家待着。”
  “对，二姐，咱们好好说说该怎么办。”唐桂芝也点点头，“你不要在乎大嫂的，你和侄女们又没吃大嫂的。咱们这边只要五嫂不介意，你还有什么担心的，难道爸和娘，还会撵你俩几个出门？”说完，看着叶秋道，“五嫂，是不是？”
  叶秋好笑地点点头，幺妹的话，越来越多了。看来从那次带她一起去赶集后，她就跟自己越来越熟悉了。
  唐桂芳想想后，点了点头。
  晚上梳洗后，唐桂芝和唐桂芳去了隔壁，不过二人回来说大哥和大嫂去出义务工了。
  叶秋这才想起村里在修水渠的事情。而他们家之所以减免是因为老唐参加了。村里要拥军，于是减了叶秋的名额。
  而唐桂芳这事，也因此被暂定到了明晚。
  叶秋回房后，看着屋子还未撕下的喜字，一时有些恍惚起来，细细一算，老唐离开也就一个多月。可她怎么好似过了大半年似的？
  想想，这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好难熬啊！
  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想着现在的时间，想着老唐，一时脑袋越清晰。躺了一会，叶秋索性起床，进了空间，看着绿油油的庄稼，叶秋幸喜不已。以后再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转悠一圈后，叶秋出了空间，顺便把高考的书籍从箱子里拿了出来。然后坐在了窗前的桌子上，点起油灯，准备复习起高考的知识。
  第31章 连载
  叶秋先拿出的是数学书，看着书里的实数虚数，函数和根号，还有抛物线等等，叶秋瞬间觉得头大起来，里面的内容一点头绪都摸不清。
  刚重生回来，她以为两世界的记忆应该能更好地学习。可她忘记，上辈子自己的理科就不是很好，还是秦国文帮她复习的。可上辈子距离现在已经几十年了，那些知识早已经忘到了天边。
  再拿出化学物理政治语文。
  政治语文还好点，反正是背诵。可化学物理简直像是看天书般。
  叶秋傻眼了，这样的自己怎么参加考试啊？
  发了会儿呆，叶秋又继续看书，坚持看了来一会。数学好像还能想起一点点，可化学和物理是一点看不进去。
  叶秋只好把书收了起来，准备抽时间去百步坡找魏红芝和吕建斌，让他们指导自己复习。然后上床，想着上辈子和老唐的一些事情，慢慢地进了梦乡。
  第二日，叶秋干的伙计是到秧田中扯杂草。
  一个月的时间，秧苗自己长到膝盖高了。田里的稗草，野慈姑、雨久花、眼子菜等等杂草也纷纷长出来。这些杂草会占秧苗的肥料，影响稻谷的收成。
  这些杂草中，最难的是稗草。这种与秧苗很相近，一般人很难分辨。而稗草的生长力极强，一年不除，第二年田里就会长很多。所以每年都要清除一遍。除草后，就有人开始撒化肥，这也是秧苗第一次施肥。
  人工除草是很辛苦的活，弯着腰在田里忙活了一天，腰酸得都直不起来。
  回到唐家，唐桂芳的大女儿李夏红已经烧好了热水。叶秋洗个澡，全身清爽，整个人才觉得活了过来。
  夜幕降临时，姚小兰把三个孩子安排睡下后，才和唐伟石来了老屋这边。
  唐伟田因下工后去观音山砍了一捆柴火，所以他和夏梅花来得比较晚点。
  大家坐下后，都看着唐桂芳。
  “二姐，你是啷个想的？”唐伟田首先忍不住出声。
  唐桂芳把孩子送到楼上睡觉，下楼后就看到众人都到齐了。于是找了个板凳坐下来。可没想到三弟唐伟田竟然出声就问她啷个想的。
  唐桂芳嘴动了动，却看着叶秋。灶门坎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瞬间满面凄苦。
  唐伟田看着唐桂芳的模样，转向坐在灶门坎抽着烟的唐传河，“爸，你和娘是怎么想的。”
  唐传河吧嗒地抽着烟，“二丫，要不我去找卫国，让他来接你娘几个回去。”顿了顿下，继续道，“亲家那边我去讲。”
  “我……”唐桂芳。
  “二姐。”叶秋连忙打断了唐桂芳的话，视线转向唐伟田和唐伟石，“大哥，三哥，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唐伟田闻言，看了眼叶秋后，移开视线。其实照他的想法是要给李家颜色看的，可自己二姐以后还要跟李家生活，这弄僵了关系，以后自己二姐如何跟李家相处？李家会不会因此更恨二姐？
  一时也有些左右为难。
  唐伟石本就是个憨厚的，也不善言辞。听到叶秋问话后，看了眼自己二妹。准备开口让她们留下，让李家来接人的，可却被自己媳妇姚小兰拉了拉衣袖。
  然后，姚小兰抢先道，“五弟妹，这个俗话说，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一家人的事情还是一家人来说，以和为乐的好。若我们帮二妹出头了，以后二妹怎么跟李家相处？到头来不是还让二妹受气么？要我说，还是悄悄给妹夫带个信，让他来接人，毕竟一日夫妻白日恩。妹夫肯定会来的。”
  夏梅花也赞同地点点头，“大嫂说得对，我们是为二姐出了头，可到头却害了二姐，那可不是好心办坏事么？”
  唐桂芝坐在周菊边上，听到大嫂三嫂的话，站了起来，“大嫂三嫂，二姐在李家受了那么多气，难道李家就不该给个说法么？”
  “幺妹啊，你不懂。”姚小兰摇摇头道，“二妹毕竟是要跟李家过一辈子的，除非……”后面的话姚小兰没有说出来。可屋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明白。但这个时代离婚的话，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的。
  而姚小兰想息事宁人还有一个原因。若唐桂芳真的与李家闹大，还不是要自己男人和老三去撑腰。可撑腰也得撑得起啊，唐家这么穷，怎么撑腰？就说最简单的撑腰法子，他们把唐桂芳在唐家，李家不来接人就不送回去。可四张嘴的吃喝呢？他们如今怎么养得起？
  叶秋看出了大嫂姚小兰的心思，对于这件事，不能说她坏的，毕竟谁都想顾着自己小家的。
  可上辈子唐桂芳年纪轻轻就去世，那是唐伟山最后悔的事情。这辈子自己重生，无论如何也不能睁眼看着唐桂芳走上辈子的路。
  扫视一圈，见婆婆周菊摸着眼角，抿了抿嘴，平心气和地道，“二姐在李家受苦，咱们是知道的。可就是因为咱们唐家一句话也不说，顾忌这顾忌那的，所以李婆子才敢得寸进尺。难道真的要二姐被磋磨死了，咱们老唐家才会说句话？”
  “五弟妹，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姚小兰听到叶秋的话，心里有些不高兴。
  “大嫂，我不是针对你，咱们是在讨论二姐的事情。任何想都可以说出来的。大嫂你的顾忌也是对的。”顿了顿，叶秋话题一转，“只是，二姐回家这么多天，李家不来接人，这不是明显不把唐家放在眼里么。何况，难道你们不觉得，在外人眼里，二姐受苦没人撑腰，不正也说明咱们唐家人无能么？”
  看了眼一圈众人，唐伟田听到叶秋的话，手紧紧地握起，唐伟石这个憨厚的人脸色也有些不好。
  知道他们是听见去了，叶秋继续道，“二姐明明有三个兄弟的，可对一个八辈子贫农，跟咱们一样成分的李家，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为她撑腰，这不是说唐家男人悚么？……不过，若大哥三哥也如此认为自己，那么我们就让二姐直接带着孩子回去吧。”
  “我去李家揍李卫国一顿。”唐伟田陡然站起来，很生气。
  唐伟石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是赞同的。
  “老三，你坐下。”唐传河磕了磕烟杆，然后望着叶秋，“老五家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叶秋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二姐这辈子是不可能离开李家的，那么为了二姐活得自在些，就得让李家分家。”
  “哪里那么容易。”姚小兰立刻就道，李婆子可不是善茬。
  “是不容易，所以要大哥和三哥帮忙。”
  “什么事？”唐伟石和唐伟田异口同声地道。
  “二姐就和侄女们在唐家住下来，直到姐夫来接人。不过，第一次来时，大哥和三哥给我狠狠地打，打在明处。而后面无论他来多少次都是如此。直到李婆子出现。”停顿一下，接着道，“老唐没在家，大哥三哥出了力，我就出二姐和侄女们的伙食。而后面只要李婆子出现后，我就有法子让她同意分家。若分不了，那二姐就一直待在唐家，只要我有一口吃食就不会少了她和侄女的。”
  唐伟田闻言，皱着眉头，“那能让……”
  “那能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个婆子啊，五弟妹，到时候我和大嫂跟你一起，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老婆子。”夏梅花掐了一把唐伟田后道。他们三房可不比五房，有人拿着工资和补贴的。自己都穷得铃铛响，还想充大款。何况，他们马上要养孩子了，花销大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唐伟田瞪了眼夏梅花，可在夏梅花冷冷的目光中，终究什么也没说。
  姚小兰闻言连忙点头，应和。
  唐家的这两个嫂子都是受苦过来的，有点私心，叶秋也不在乎。反正从来没想过要他们出口粮的。
  大家意见一致后，也就散了。
  叶秋回了屋，拿出纸笔来准备写信，她有太多话要想说了。可正准备落笔时，心里却想着，信已经寄出去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老唐收到了没有。
  而一千公里外的军营。
  唐伟山刚从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回来，去办公室放好东西后，准备回了宿舍休息。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虽然辛苦，可总算是完成了任务。这一次应该又会记一功了。
  政委徐京远看到唐伟山后，大喊，“木头，过来。”
  “徐政委。”
  “此时休息时间，不用这么严肃。”徐京远拍了拍唐伟山的肩膀，忽然别有深意地一笑，“木头，你上次回家是不是有了相好？”以前一年半载才会有封信的，而且字迹还不相同的，肯定是这次回去有情况了。
  唐伟山闻言，脑子里想起了叶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