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哎呀,别说是小娃娃,就是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电影这东西嘞,听说里面的人会动,跟皮影戏似的,哎你们说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又一位大叔接话道。
这时,他俩拉的驴子在进村口的泥土地上很不客气地拉了两泡屎。吴叔生气,一人给他们一下子,数落道:“管他们是个啥,先把你家驴子的粪弄走,要是再把屎拉到村口,晚上就不让你家看嘞。”
晚上,大队广场挤满熙熙攘攘的看电影和搞对象的人群。
当然也有搞暧昧的。
这次进村,跟田果住在一起的几位姑娘都被男人盯上了。有时晚上躺在床上,几位姑娘还互相分析追求者的实力。
“还是在钢铁厂工作好,粮票给的多,据说每月还有香油票。”
“那也得分工种,在地里跟你搭讪的那个比猴子还瘦,估计是干文职的吧?”
“其实灯泡厂也不错啊,以后家里用灯泡就不用花钱了。”
“据说灯泡厂每月都发带鱼......”
感觉大家不是找对象而是长期饭票,但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吃饱饭,吃好饭,过上好日子,比什么都强,况且能在这种国有大企业工作的人,直观感觉就不会太差,起码形象能力都得过关,走在人群里得步步生风。
张扬也看上一位姑娘,是一所幼儿园老师,人长很甜,个头中等身材苗条。
当时张扬还问过田果意见。某天,两人跟做贼似的站在一棵老槐树边上,望着面前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张扬一伸手:“喏,就是那个,穿蓝布衣,带花格头巾的。”
距离略远,田果伸长脖子看了看,没看清长相,但站在一群姑娘里,气质很显眼。田果把“还行”改成了“不错”,并夸赞张扬有眼光。她一直以为小受都喜欢五大三粗的女汉子呢。原来也爱窈窕淑女。
“那当然!”张扬美滋滋的。
可仅仅过去两天,张扬就扫眉搭眼告诉田果,人家姑娘拒绝了。“她说,我们还是做互帮互助的好同志吧。”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位花格头巾姑娘爱上了钢铁厂一位炼钢车间的棒小伙。两人关系发展的很快,据说回城就见父母定亲。
哎,自古美女爱英雄,田果就说张扬生错了年代。
晚上播放的第一部电影是印度的《大篷车》。
夜色朦胧,周围一圈嗑瓜子声。隐隐还能听到“别这样,会被人看到的。”田果偷偷回过头,以为会看到什么劲爆场面,结果,只是一对男女借着夜色偷偷在篮筐掩映下拉手。
田果又扫了周围一圈,没看到钮焕然的身影。
《大篷车》最为经典的当属已成为小偷的男主角拉兹穿一身破旧衣服行走在孟买街头,歌唱《流浪者之歌》。
当欢快的音乐响起时,周围一瞬安静,所有人都被异族美妙的音乐吸引。
田果正看得入神,衣袖忽然被人拉了拉。
“焕然哥?”
钮焕然的脸被黑白影像反射的光映得忽明忽暗,他蹲在地上,对田果说:“走,咱们出去转悠转悠。”
☆、第024章
转悠就转悠去呗,田果没多想,猫腰跟着钮焕然走出大队广场。
“这电影你看过吗?”往出走时,焕然小声问。
“看过了。”
他惊讶:“是么,什么时候?”
重生前,田果在心里说,捂嘴笑一下,随口编了一个时间:“前年的事了。”
两人快走出大门时,正巧与张扬走了个照面,张扬手里提一个塑料袋,灯光昏暗,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似乎是瓜子核桃之类的小零食。
“你要去哪儿?”张扬还记得钮焕然,问话时眼睛只瞅着田果。这几日劳动,钮焕然总在他们二队附近田间地头转悠,张扬觉得他没安好心。
“出去走走。”田果爽快地说。
“黑灯瞎火上外面多危险,小心有野狗!”张扬不放心,小眼瞥着钮焕然。其实他想说小心臭流氓。月黑风高正是臭流氓对女同志下手的好时机。
焕然注意到了,冲田果咧嘴一笑:“你怕野狗么?”
“不怕。”
“我也不怕,不过以防万一咱们得拿一个家伙防身。”说着,焕然走到拖拉机旁,瞅了一会儿从一堆工具中挑出一个半大铁锹,冲张扬挥了挥,淡笑道:“这家伙厉害,敲脑袋上就一个大坑,今天晚上看谁胆子大敢惹我,正好挺久没打架了,身上痒痒。”
社会毒瘤!胡同隐形流氓!天天除了打架就不知道干别的!张扬敢怒不敢言,在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鄙视了一番钮焕然,又看了一眼田果,嘴巴动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在钮焕然凛冽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了。
“哼,小白脸!”焕然嗤之以鼻。
“焕然哥,其实张扬人挺好,你别老吓唬他。”待张扬混入看电影的人群后,田果才说。
焕然瞥一眼田果,冷笑:“哪儿好?上次打人就是他把你送进去的,多大点事,不就是鼻子折了么,哪里至于报/警?”
“那如果他把我鼻子打折了,你会报警吗?”田果斜睨他,嘴角微微上扬。
“不会。”
嗯?田果一愣。
钮焕然没理她,独自往前走出两步,转身学一个李小龙,淡淡道:“我会把他的腿打折替你报仇。”
田果头大,想起钮焕然是五月底的生日。哎,果然双子座都是蛇精病外加永远未成年啊。
各家各户都跑去看电影,走出大队广场,外面一片寂静,天气暖了,草丛和菜地里有丝丝虫鸣。
焕然仔细听了一阵,然后问田果:“你知道这是什么虫子叫么?”
“蝉。”
“不是。”焕然摇头,“那玩意六七月份才开始叫呢,现在还没谷雨,肯定不是它,再猜。”
“猜不到了。”田果除了不怕蟑螂,其余的昆虫都怕。“你知道就告诉我吧。”
焕然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你知道,所以问问你。好歹比我早下乡一周,竟然就这个水平,米同志,看来你还是学的不够刻苦。”
田果鼻子气歪。大哥,你是来搞笑的吗?
两人沿着村里大道往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路边没灯,但月光明亮,焕然举着手电筒走在田果前面照路,这几日旱得要命,泥土地晒得硬邦邦,有的路不平,有的路上堆着一坨牲畜粪便,焕然就边走边提醒。
走到一处机井边,焕然忽然停下脚步,把手里的锄头递给田果,然后跑到机井边。过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已经捏了一个大红苹果。
“吃吧,富士。”他甩甩上面的水珠,然后递给田果。
“哪儿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田果翻了个白眼儿。苹果太大,她一人吃不了,左右手齐上阵,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把苹果从中间分开,倒是把手指头掰疼了。焕然叹口气,心想你为什么不求我呢?
他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红红的苹果跟团火苗似的在她两手见滚来滚去,实在没忍住,伸手带着点蛮横拿过来,数落道:“就你那两条麻杆儿似的胳膊估计掰黄瓜都费劲,还是我来吧。”
“谢谢啊。”田果捋捋头发,指尖已有苹果的香味。
焕然鼻子哼哼:“别客气,我不是心疼你,是心疼苹果。挺好的东西都开被你弄烂了。”
两天后,田果那一批工人圆满完成任务坐车回城。
回城前,二队还特意办为她和张扬一场表彰大会,表扬他们那日夜晚为保护集体利益,不顾个人安危勇斗小偷的举动。
表彰开始后,田果和张扬胸前一人一朵大红花,身后主席台,吴叔用一把老烟枪嗓慷慨激昂地描述那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吴叔真是人才,短短一分钟发生的事愣是说了半小时还没结束。
台下人群屏息凝神跟听评书似的,台上田果被太阳晒得一阵阵头晕,大红花把她圆乎乎的小脸映得通红,腮上像抹了两团胭脂。
“哥,你到底跟田果是啥关系?”
二队大门口,钮焕然手里拿着几株狗尾草,背倚着墙根,似笑非笑地目光从草帽下缘“飞”出来落在田果米分嫩嫩的小布褂子上。旁边,利生脑袋探过来,朴实的一张脸,眼神却八卦的很。
“没啥关系。”焕然漫不经心。
“瞎说嘞,昨天电影放到一半你就把她叫出去了。说吧,你俩昨天到底干啥去了?”利生又把耳朵往焕然嘴边凑了凑,他刚从鸭圈出来,身上一股难闻的鸭屎味。
焕然把他脑袋推开,说:“没干嘛,就是聊天散步谈谈人生理想。”
他一本正经,把利生恶心的够呛。“哥,你这人不实在。”
“哪不实在?”
利生说:“我有啥事都告诉你,你有啥事为啥不告诉我呢?我又不是大嘴巴,还能给你广播去?你就说吧,是不是看上米田果了。”
“没有。”焕然想也不想地答。
“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
他说的笃定,倒是让利生一愣。“你......瞎说嘞。”
焕然笑了,“骗你干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有啥可隐瞒的。”把狗尾草塞进利生手里,转身大步离开了。
日头灿烂,土地被阳光晒热气腾腾,像踩着一团火往前走。
焕然衣襟敞开,露出已晒得黝黑的胸膛,嘴里跟念咒语似的不停念道着:“我,喜欢她?怎么可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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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城,田果收获颇丰,除了带回去一个大奖状,吴婶跟二喜还送了她一袋子玉米面和小红辣椒。
“姐,回去后你用缝衣服的线绳把这些辣椒穿起来,然后栓在屋檐下,这东西不怕晒,晒干了和菜一炒更好吃嘞。还有这玉米面,我家去年新打的,做窝窝头,贴饼子都好吃的很。”
二喜提着田果的大包小包一直将她送到回城的汽车上。
汽车里乱糟糟的。一趟劳动让许多人成了朋友。大家都在依依不舍的告别。
司机师傅来过这个村好几趟,跟二喜都熟了,二喜用纸兜子包了十来个鸡蛋递给他。师傅明白她的意思,当机立断把紧挨着驾驶室的倒座给了田果。
田果感概万千,拉着二喜的手说:“二喜,谢谢你跟吴婶照顾我,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们。”从兜里掏出10块钱,“这次下乡我也没带多少钱,10块钱算我随你跟利生结婚的份子,拿着,别客气。”
二喜推脱:“姐,不用了。”
车快开了,田果不跟二喜拉拉扯扯,直接把钱塞进她外衣小兜,说:“二喜,利生是个好男人,女人这辈子不容易,碰到一个真心对你好凡事都护着你的要珍惜,利生不错,平日里欺负他几下就得了,别总欺负他懂吗?”
二喜点点头,“懂嘞。”
汽车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市区。张扬家牛掰,不知从哪儿借来一辆三轮车,他表哥——也就是董桂花的儿子骑在三轮上,见张扬下了车,赶紧挥挥手:“扬扬,这边。”
扬扬?田果被这么甜的小名儿逗笑了。
张扬瞪了表哥一眼,冲他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后,就问田果:“你怎么走?”
“去对面坐公交车。”
张扬伸长脖子望了马路对面一眼,几波回城的工人已把对面狭小的公交车站挤得满满当当。“那么多人你挤得上去吗?”
“没问题。”田果把书包往肩上一背,挤过春运火车的人还怕挤公交车?五分力道使出来就够了。低头时忽然发现自己还拿着张扬的米分脸盆,“差点把这个忘了,脸盆还你。”
“不用了。”张扬不接脸盆,“你用吧,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