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甘心就此离开,持壶而立,脚下踌躇。
  “咳,咳咳!”
  窦婴轻咳两声,语气威严而低沉:“咳,女……儿!”
  不敢违背父命,窦贵女无奈之下,只得向父亲和储君略略行礼,悻悻而出。
  ‘少年居高位,不贪杯,不渔色……总体上讲,刘荣还是好的。’
  打点起精神,太子太傅给大汉皇储恶补人情世故课:“殿下所言……非虚也。长公主喜财帛,好权势。”
  “然……”窦婴太傅笑笑,用极为笃定的语气向刘荣讲明,若今天阿娇好好的,馆陶长公主肯定会在女儿的婚事中掺上些政治因素,这也是豪门世家父母的普遍做法;但阿娇失语了,不能说话了,那长公主就只会考虑女儿的福祉!没有其他!
  拒绝栗氏是必然,
  即便栗延是美男子,即使栗家日后肯定大富大贵。
  从最开始,他窦婴就没想过栗家能娶到阿娇。
  换句话说,第一次提亲,为的就是——长公主的拒绝。
  举手拦住学生的提问,窦太傅不厌其烦地叨叨:栗延只是个铺垫,真正的目的从来都是隆虑侯陈蛟——让陈蛟娶内史。
  “舆情呀,舆情!”此时的窦太子太傅眼睛放光,红果果像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殿下!!”
  即使有前面‘不让阿娇当太子妃’的冒犯,这么短时间屡次主动示好,馆陶长公主能回绝一回,就不能回绝第二次了!否则,就是不近人情。朝野和市井舆论都会转而偏向栗夫人和皇太子一边。
  “太……傅!”太子刘荣,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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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这两年朝堂和内廷中的曲曲弯弯捡要紧介绍一番。
  馆陶长公主抱紧女儿,恨恨道:“阿娇无忧,无忧!刘荣之弟亦……何如?入我家门,从我家规!”
  “善,善,阿母。”对这点,阿娇倒并不担心。
  长嫂梁王主的例子摆在前面呢!而在窦太后那边,王主姱可比栗公主有体面多了。
  ‘还有,我们要吸取教训,吸取教训!’
  长公主咬牙切齿地嘱咐女儿,以后但凡想要什么,又觉得把握不大,尽可以学窦婴这一手:
  迂回——前进!
  因势——利导!
  声东——击西!
  “嗯?哦……阿母……”
  阿娇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似懂非懂……
  ☆、第39章 癸巳美妾
  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动,又一桩陈刘联姻就这么定下来了。
  市井中的平民知道的不多,想当然以为这将是继堂邑太子梁王主之后,帝都又一件十全十美的婚事。
  人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长公主家的彩金聘礼会有多丰盛,皇帝女儿的陪嫁会是何等排场——皇太子亲妹的身份特殊,不管怎样,至少不能比不过梁国堂姐刘姱吧?当年梁王主从睢阳带来的嫁妆,可是让整个长安城大大惊艳了一把哦!
  朝廷的大员们想得多些,普遍将此通婚理解成皇太子系与窦太后长公主两股势力的联盟,或和解——对某些深知内情的亲贵而言。
  婚姻,是人生大事。
  贵族阶层的婚事复杂繁琐,充斥各项说得清来历与讲不清楚源头的传统和习俗;而迎娶一位皇家公主,所要求的细节就更多更严了——即便如梁王主刘姱这样根正苗红的皇帝孙女,也不敢保证面面周到、存丝毫懈怠之心。
  馆陶长公主的官邸自得到消息后,阖邸惊动,彻底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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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家的生活节奏,被强制着上抬几阶!
  才吃完早点,少女主人刘姱召集负责采买和郊外庄园的管事们布置任务——纳彩一位公主,可不是一两只大雁能打发过去的,需要准备的聘礼多着呢。
  随便进些朝食,梁王主就带领执事们开始巡视整个官邸。
  ‘装饰东跨院的新房’并不是唯一需要忙的,不算旧的长公主官邸必须仔细收拾,务必里里外外打理一新。楚国王主刘静也不能闲着,噙着微笑紧紧随行,基本与梁王主保持两步之遥。
  才拐过中庭,迎面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少女穿戴简单,姿容俏丽;一看到堂邑太子妃的队伍,马上退到路边,恭恭敬敬行礼。
  “哦,十九呀!十九,大母……何如?”王主姱认出来人,驻足,问起堂邑侯邸中张氏太夫人的近况。
  陈十九低眉,连道太夫人张氏一切安好;她此行主要是因听说隆虑侯要尚主了,估计诸事都繁杂,因此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说着,十九姑娘抽空也冲王主静屈了屈膝,接着命跟自己的小丫头上来。丫鬟手中举个硕大的竹篾编的圆扁盒;盒盖打开,里面一半的红枣,一半的栗子。
  红枣和板栗都是寻常之物,但此盒中装的却有些不平常——颗颗饱满只只美观,个头更是普通枣子栗子的两倍多。
  阿芹接过竹盒,呈给女主人。
  王主姱捏起几枚细看一会儿,缓缓点头。
  十九姑娘见了喜滋滋的;欢欢乐乐报告说这些枣子和栗子啊,都是姨妈辛氏让人专门从去年的收成里挑出来,精心保管到现在,正赶上能合着用——枣和栗是聘礼的传统必备项。
  “旧年?辛氏?”刘姱王主略感到吃惊,心中疑道;‘辛氏怎么知道今年家里会办喜事?难道她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陈十九无觉,犹自念叨着姨母的细心能干。
  刘静却看出了端倪,插嘴道:“辛氏……颇贤,陈氏以其为‘宗妇’,幸甚!幸甚!”
  听楚王主夸奖亲亲姨妈,十九姑娘与有荣焉,扭着小手笑得越发甜美。
  ‘也是,宗妇嘛!族中哪年没几件嫁娶,备下物件多也正常。’堂邑太子妃释然,温言细语地让十九姑娘向她姨妈转达谢意,还有,有空多来坐坐。
  陈十九乐不迭一口答应:“唯唯,唯唯,王主。”
  很自然的,梁王主的队列中添了条——可爱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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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门需要重新上漆;
  仆妇值夜的几间小屋拆了,换个小池塘;
  那边加个篱笆,旁边搭好架子,种上蔷薇;
  ……
  人很多,却没什么杂音。家老和执事们是最懂规矩的;没被叫到时,个个噤如寒蝉;只在梁王主吩咐过后,才行礼应上一声。刘静和陈十九两个,默默地跟随。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僴兮,赫兮…咺兮…咺兮……;有匪……”
  ——肃静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
  梁王主在诧异中止步,循着歌声望去,只见:
  ……曲径,
  ……篱墙,
  ……柴门,
  ……绿竹杆杆,
  ……杨柳依依。
  “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如箦……”
  ——歌喉婉转,清扬;高起低伏,流畅无比!
  “琨舍??”梁王嫡长女观看四处景物,立时沉了脸色,扭头严厉地看众管事。
  队伍中略有骚动。
  负责内院的执事弓着腰近前来,战战兢兢向女主人禀报:因有一池荷花,又适逢花开,孟姜想要赏荷,就为她开了门。不过,那儿只算外围,严格来讲并不是真正的‘琨舍内’。
  梁王主眼中的厉色,并不见缓和。
  自知大事不妙的执事脚一软,跪倒尘埃,哀哀求饶:“女君,女君……”
  “王主,何因?何因?”陈十九不明所以,偷偷拉拉楚王主的袖子——就她看来,只不过进个院子观赏观赏荷花,何必小题大作。
  “十九不知……”王主静压低了语音解释:‘琨居,是专为翁主娇建的内宅楼阁。除非翁主或长公主回来,平日都上锁;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踏入,违者罚!’
  “哦……”
  如此一说,十九姑娘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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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金如锡,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如璧……”
  乌鬓花貌的妙龄女子,迎着徐徐的夏风,亭亭而立,引吭高歌;
  青衣翩翩,衬着背后的满池塘盛开的米分红色荷花,碧绿碧绿的荷叶——如梦如画。
  距荷花池不远的大榕树下,孟姜半依胞妹季姜,趺坐在层层的地毡地席上。小娃娃大郎已睡着了,由乳母抱着坐在稍后。几个阉侍丫头分三面,伺候在周围。
  此时此刻的这对姐妹花非但容貌相仿,连表情也很相似——嘴角微翘,神色迷离,显然正沉浸在音乐中不能自拔。
  “……宽兮…绰兮绰兮,猗重……呃!”
  令人陶醉的美妙歌声,在毫无预兆中骤然而止!
  姱王主率长公主官邸的管理层,长驱直入。
  “呀……”
  歌女看到来人,且惊且吓,赶紧迈着小碎步,退到一旁跪下。
  “女君?”
  季姜见大伯子的正室到了,起身向梁王主行礼。其他众人,也个个弯了腰。
  只有孟姜女,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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